相思树

黄花风铃木又开了，一簇簇憩在枝头上，像天上仙子浣丢的裙裳，在春风里翩跹起舞。我的思绪不自觉地越过时空，回到儿时在老宅院生活的光景，那里也有一树明媚娇黄的花，名为相思树。

老宅院屋后是满山的竹林，风吹过便沙沙作响，门前是满园的梅花树，冬来一树白，春来绿意浓，而低洼处便是川流不息的河水，这是我儿时的“游乐场”，常与玩伴在这儿捉鱼捕虾，或给老黑狗洗澡；而最难忘的还是那倚在河边的银叶金合欢，又称珍珠相思，一立春便星星点灯似的将金灿灿的绒球挂满枝头，像绽放满树的烟花。

有趣的是，银叶金合欢幼年的叶片似轻柔的鹅绒，而成熟后的叶片却呈椭圆形，泛出如玉石般迷人的银绿色，这就是它名字中“银叶”的由来。更奇特的是，“银叶”会朝开晚闭，所以它的花语是“稍纵即逝的快乐”。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树的名字，奶奶说：“这是相思树。”我一听，便笑着说：“这树的名字真美。”

每到傍晚时分，奶奶就会在相思树下的石板上洗衣服，这时我和老黑狗就会在树下追逐嬉闹，而老黑狗每次都赶超我，然后迅速来个“回头杀”将我扑倒在地，再用头来回蹭我的脸，我招架不住，便高声呼叫“奶奶”。奶奶闻声，停下手中的活，大声斥责老黑狗，老黑狗得令后，便蹦跳着走开，摇着尾巴向我奶奶奔去，活像个献宝的孩子。晚风轻拂，相思花纷纷飘落在河面，像一只只别致的船儿，随着河流缓缓远去。

后来，奶奶过世了，那晚下了一场暴雨，落了一地的相思。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为了方便孩子上学，几户本家亲戚陆续迁入镇上的楼房，当年的孩童们长大后外出求学或打工，很少再回到村庄。村里依旧有人留守，他们戴着斗笠，从荒草丛生的田园蹒跚走过，这些恋旧的村民如同河畔上的相思树，静静地在时光里变老。

陪伴我十多年的老黑狗走了，相思树也在一场洪水中湮没，奇怪的是，那一场洪水后，河水竟然开始慢慢枯竭，相思树的位置又长出嫩芽，宅院在岁月中则露出一副沧桑的脸。曾经纵横交错的泥泞小路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也有了男孩子最喜欢的篮球场，他们的笑声是这个村庄绚丽的色彩。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相思树见证了我的快乐与悲伤，也见证了这个村庄的热闹与落寞。

临别时，我忍不住再回头，漫长的岁月，终究挡不住相思的野蛮生长。

《相思树》，首发于《湛江日报》2022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