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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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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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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光中前行

在昏昏沉沉的时光里,仿佛间又回到小时候,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爷爷背着我,穿过村庄,穿过校园,穿过时光长长的过道……

我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偏远小村落,村里的女孩大多辍学打工抑或早早地嫁作他人,而爷爷为了让我往后能有一份轻松的工作,强忍着儿孙的怨言,供我上学,而日常开销的费用则是爷爷用那双粗糙宽厚的手,一张一张积攒起来的。

屋后的桑树在岁月中日渐丰腴,如我羽翼丰满展翅飞出大山。临走时,爷爷默默地注视着我离开,我知道他眸中的深意:“乖孙女,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记得刚读上大学时,由于初次出远门不知路线,错过了唯一一辆能直通到家里的车,只能匆忙跑到客运站买票回市里,然后再从市里转坐私家小巴车。一路上,车随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摇摇晃晃,仿若我此生坑洼不平的人生,但好在一直有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托着我前行。

由于刚下过一场大雨,河水漫过了羊肠小道,我卷起裤脚涉水而过,高兴地喊着爷爷。爷爷听到喊声后,欢快地应和着,只见爷爷拄着长长的拐仗,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哑声说道:“你回来了。”望着爷爷苍老的容颜,不禁潸然泪下。

我不知道在那漫长的十多个小时里,爷爷是怎样担惊受怕的。直到后来大堂嫂告诉我,爷爷在佛前为我一次又一次祈祷。

记得读初一时,奶奶刚病逝不久,又恰逢伯母生病住院急需用钱,这时家里积蓄所剩无几,实在无法慷慨解囊。只见伯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那天夜里,爷爷一个人在屋里沉默了许久许久,背影消瘦孤独。我走进去,轻声喊了句“阿公”,心里只觉得疼得要命,爷爷望着我,双眼泛红地说:“要不是想到你还小,我就跟你奶奶一同去了······”那时尚幼,说不出安慰爷爷的话,只能把脸埋进爷爷的臂弯里放声大哭。

爷爷这一生真可谓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那年曾祖父因沾上“地主”便被净身出户,自此爷爷过上极苦的日子。爷爷说,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啊!冷到钻进别人收割好的稻草里才缓过来。为了生计,爷爷担着两箩筐煤炭,赤脚踩过落满霜的山路去集市里卖。爷爷说,那年他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或许是在这一次冻伤了脚,或许还有更多的苦难叠加,导致爷爷在往后的冬日里无论多冷都不爱穿袜子,他说,脚已经不冷了。

当爷爷把他对生命沉重的叹息烙印在他那双如树皮苍老的手中时,我看见岁月的风霜是怎样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的活力,掩盖了他的伤痛。即使这双手被世事消磨得如贫瘠的土地,却是我心灵不变的丰饶乐园,因为这双手掌上错综复杂的纹路,清晰地呈现出一个生命的成长历程。每一次握住爷爷的手,都有走过千山万水后的沧桑,而正是这双布满老茧的的手,一直梳理着我那日渐丰满的羽翼,引领我的人生不断向前走。

屋前的梅花开了又落,直至流光染白了爷爷的青丝,才知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回学校前,只见爷爷坐在昏暗的灯下,用黝黑如同河水干裂的手,慢慢地将藏在木柜后面的板块拆开,然后在木板缝隙里拿出一叠皱巴却又工整的人民币交给我用作生活费。奶奶走后,生活没那么好了,每一分钱爷爷都是省之又省,想到这,不禁眼眶泛红。

我要走了,让爷爷不用送,爷爷坚持送我至门口的小路上。我说,阿公,回去吧。爷爷颔首。彼此克制着,没流一滴泪。寒风扑面,我被村庄挡住,爷爷看不见我。一会儿,在村庄的缝隙,我看见了爷爷。他转到了梅林丛中,站在空稀的地方,向我远望。爷爷已年老眼花,他能不能看见我,我不能肯定。可爷爷一直站着,望着我向村庄外走。透过村庄,透过梅林枝叶。我忍不住回望,才知回头看老了年华。

爷爷站在寒风中,身形佝偻,白发苍苍,如同皮影人镶嵌在天地之间。爷爷不可能看到我了,但他知道,这条路上,有他的孙女,有孙女的地方,他的目光就不会缺席。

我没问过爷爷,为什么总要望着我远走。我也不知道,爷爷那时在想些什么。我问过自己,爷爷目送我,他在想些什么呢?或许每个人表述爱的方式不同,但我知道爷爷的答案,一定比别的爷爷内容更多。本来站在我身后的,是父亲和母亲,而如今,只有爷爷,所以他的爱是超负荷的。

如今爷爷已到耄耋之年,如爷爷所愿,我在城里成家立业了,但我相信,爷爷的目光从未终止,还在延伸,顺着我前行的路,一直延伸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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