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里

十月的山村，比都市少了几分喧嚣与炙热，多了几分清静与淳朴。爱人自小生活在平原地区，即使在广东生活了九年，也依旧钟情山水风光，索性我就载他重回我魂牵梦绕的故居。我跟爱人说，故居山路非常陡峭，野草长得高，如果道路艰难险阻，我们就回来。

山峰叠翠，落日熔金，两旁草木葳蕤，道路曲折回环，令我惊奇的是，往日崎岖不平的羊肠路不知何时变成了平整而坚实的水泥路，宛如一条巨龙蜿蜒而行，给人一种稳重而安全的感觉。“好风凭借力”，往日故居因道路难行，需要步行两三个小时，现在开着车，一路顺畅，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

故居位于山顶，我们沿着山间小道缓缓向上。脚下这条只够一人行走的沥青路仿若一位俯卧在人生边缘的老者，在静静等待有人去靠近他，聆听他。路边两旁长着两株不知名的古树，树干笔直冲天，枝条在上空虬张铺开，一阵风过，枯叶簌簌从天下落，斜斜在地上铺积一层厚厚的光阴。

岁月悄无声息地风剥雨蚀宅院，秋风抖落了鸟巢，掉在了灰土淤积的庭前。朱红色的大门倒塌在地，斑驳的字迹勉强能认出左右写着桂馥兰馨，尽显细腻情致。老家这一扇门，根植在老一代人的记忆深处，永不褪色。

还记得儿时，大家都勤勤恳恳地守着一亩三分地，田地里要种植四季作物，养的猪鸭鸡狗都是要用谷米青菜之类的来喂养，所以那时候的大人都很忙，忙着上山砍柴割草，忙着下山打理田地。他们每天在天微亮时，便担着农具，从田野上走过，他们要在太阳还未带来热气时，把今日的活儿做完。等忙完，他们发现太阳还未追赶上自己时，便会满心欢喜地坐在堤边浅草休息一会儿，或跟同来劳作完的村里人，一边走一边分享自家田地里的“宝贝”长势如何，轻缓欢快的节奏充斥着农村生活。

每逢下雨天，大人们便会歇一歇，这时左邻右舍的人便会聚到一处人家，饮自产的“八仙茶”，滚烫的水缓缓在茶叶间打圈，水满七分，合上茶盖，等茶与水融合成天青色。雨声潺潺，云雾氤氲，伴着远山青黛，一口暖茶下肚，吞吐呼吸里就掺着茶香了，聊些家长里短，三五句对话融合了喝茶人的半生苦乐。

事实上，在农村的日子非常简单，你很难真正记住每一天，但你能非常浓烈地感受到一种氛围，等你真正离开了这里，每每想起这里，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怀念，甚至还会连连在梦里流连忘返。

伴着落日余晖，我和爱人穿林而过，赏着景，说着话，静着心。只见山下拐角处，不知何时起了一座平房，大树下坐了几个年过花甲的人在谈天说地，又见几个中年男人在杀鸡宰鹅，心想着可能是农庄，便踱步过去看看。刚走到就一人开口问，你们是做什么的。我说我以前是住在这里的，假期回来看看。他们听到熟悉的乡音，又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喝茶。“没想到‘老家’发展得这么好，连山里的路都铺上了水泥，省得我这副可以打鼓的老骨头爬上爬下的，这可真好啊。”他们笑容满面地说，年轻时离开这里出去外面打拼，现在老了，只想回到“老屋”颐养天年。

公路穿过山林，我们终于和“翻山越岭”的过去挥手告别了。夕阳漫不经心地走下山，迎着风，我仔细倾听着这片土地的脉搏跳动，曾经沉寂的山村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重回故里》，首发于《湛江日报》2022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