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这是John和peter争吵的最厉害的一次，以至于连续七个小时都没有一个人愿意走进主驾驶舱一步，任由先驱者号空间站在浩荡的星空中漫无目的的漂泊着。作为两个各因难言之隐命不久矣的人，他们自愿签下生死状登上先驱者号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进入海王星的大气层，将拍摄到的资料传回地球。然而，刚出发不久他们就从通讯仪上接到一个噩耗：由于一次规模空前的日冕物质抛射，南极冰山大规模融化。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统计出具体的数字，但那场席卷大陆的的海啸已经让这场灾难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对于孑然一身的John来说他能做的只有为失踪者祈祷，可Peter不一样，那承载了他一生希望的妻女正如他先前所愿的好好地待在地球上。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peter每一秒都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飞回地球亲自确认家人的安危。海啸对地表信号站毁灭性的打击让他无法取得和家人的联系，虽然John理解peter的苦衷但他对返航坚决持反对意见，自从他下定决心走上这条不归路后就再也没有能打动他的理由。John犹豫地站在舷窗前望着远方那笼罩在云雾下的地球，陷入了沉思当中。氧气是有限的，即使有在人造光线下工作的生态循坏系统也终究无法实现永久循坏，而之后的路还不知道有多少年。时间不等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即使他刚想出的方案很有可能会激怒对方但他还是决定碰碰运气。交流未必能打破隔阂，但不交流只会让那堵墙越垒越高。他用视网膜解锁了身后的卧室门，到走廊中敲了敲对方那厚重的玻璃窗，随后用门前的紧急通讯器轻呼了一声老伙计的名字。“滚开！”peter的怒吼声即使以电子音的形式传播过来都听上去颇为吓人，“你一个光棍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感受！”“我不是来劝你的。”John无奈地说道，他纠结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按原计划开了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同意你用咱们唯一的逃生舱回去。”语罢John有些紧张的等待着，回应他的是持久的沉默。是啊，没有人愿意长时间待在狭小的逃生舱里，充其量也仅能勉强容下两人。这是牺牲空间换来的安全，但长时间待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任凭谁都会疯掉，更何况从这里返回地球还不知要多久。不过对于John来说这无疑也是个巨大的让步，这意味着一旦发生意外他便再无生还的可能，在提出这个方案的同时John就已经做好了同先驱者号空间站同生共死的决心。半晌，通讯器中才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非得到这一步吗？”“不必在意我，这只是你的单方面妥协，对于我而言结局并没有改变。”John赶紧乘势劝道。“好吧。”沉默良久之后，peter久违地打开了沉重的舱门。John那因长时间紧绷而僵硬的脸上费力地挤出了一个滑稽的微笑，让心中五味杂陈的peter不由得跟着苦笑了几下。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的准备时间已经悄悄地流过，John望着主驾驶位面前那光屏上的peter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想通过通讯器说点什么又一时拿不定主意。“保重，老伙计。”站在逃生舱的peter对着头顶的黑色瓢虫型摄像头敬了个礼。“一路顺风，朋友。”John说着摁下了身前的红色按钮，逃生舱以正常情况下最大弹射力度的两倍喷射了出去。屏幕中的画面很快被浓厚的黑暗笼罩，John叹了口气，躺回了沙发椅。

peter为自己一路的运气感到不可思议，虽然所设想的都是小概率事件但他确实没有被任何一颗其他行星吸住或者撞上彗星，尽管临近地月系时他还是为不远处的太空垃圾捏了把汗。虽然在数小时的旅程后逃生舱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但如果不能按原计划在预定位置被地心引力吸进地球的话他可能要在太空站漂泊到死了。两个小时以后，椭圆形的逃生舱在转过来的地球的引力作用下开始缓缓移动，幸运地躲过月球落了下去。伴随着舷窗开始出现咯咯的声音peter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他总算进入大气层了。接下来的记忆Peter有些模糊，他记得逃生舱毫无征兆的剧烈摇晃起来，晃的他一阵阵头晕恶心。之后似乎有水从舷窗外流过，令他感到疑惑，最后有人撬开舱门把他拖了出来，那时他才反应过来是逃生舱径直落入了海中，随后他的眼前便伴着心脏的一阵抽痛陷入了黑暗中。

John一直没有离开主驾驶舱的沙发椅，倒不是因为上面有多舒服，而是性情谨慎的他只要让空间站动着就一刻也放不下心来。John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操纵面板，上面显示氮气推进系统的剩余储量还有百分之六十，而先驱者号仅仅刚越过火星的运行轨迹，这次任务真的还有希望吗？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接下来他要应对的是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除他的驾驶技术以外对空间站的质量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John疲惫地抬头望向远方那些依稀可见的小点，他感到视线开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很快他就因体力不支而昏死了过去。

微型除颤仪把peter从死神的手中抢了回来，他猛地坐起身来剧烈地干咳着，终于缓和下来的他有些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水泥地板和无边的海浪发呆。“下面有一个大气囊。”政府的白衣工作人员冷冷地说道，“我们不得不紧急启动了预备的几座浮动城市才将人类文明从那场海啸中抢救回来，你很幸运地掉到了我们附近，如果是其他位置恐怕没有任何一座浮动城市愿意施以援手。另外我希望你知道，peter先生，一旦你所乘的逃生舱砸在任何一座浮动城市上都是对人类文明的一次痛击。”peter愧疚地点了点头，为了一己私欲他不但放弃了任务丢下John一人还一度对地表......确切地说是海表的浮动城市构成了莫大的威胁，现在的他已经从一个自愿为科学献身的英雄沦落为一个可耻的过街老鼠了。“我们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上车吧。”悬浮球中的温度似乎格外的低，飞驰而过的遍地绿化的街道看不出和以往有什么区别。一路无言，他被带到了一个阴冷的房间里，待他坐定后对面的墙壁上终于传来了他日思夜念的投影：他的娇妻正搂着他的心头肉在镜头前灿烂地笑着说些什么。他只顾着笑根本没有听见内容，但即使peter没有如此激动没有John在身边他也不会注意到那看似无意地站在屏幕一角的安保人员肩头上稍微露出的这盘遗像的日期。

John艰难地爬了起来，身体几乎已经到达极限的他惊喜地发现空间站已经自己撞开小行星带进入了某颗星球灰蒙蒙的大气层。难道在自己昏过去的漫长时间里空间站已经一路驶达海王星了吗？John兴奋地望着窗外，可惜没有精神状况稳定的peter在身边他完全不知道空间站没能摆脱木星的引力。在空间站与大气层摩擦出的火星点燃那场让全世界都为之一惊的烟花的前一秒，John都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