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秦观以此表达对相聚之时的无限珍视,我却用这句话来描述童蒙与中医的相逢。在我看来,幼年时期就接触中医、受到中医学启发的孩子,无疑是十分幸运的。
自我初读《黄帝内经》之前,就对中医有了颇为深刻的记忆——八岁那年吃坏了肚子,虚弱得几乎没什么讲话的力气,父母带着我在夜晚辗转了多处医院后,无功而返。当年家里的条件很有限,多方医院给出的最低治疗费用却高达5000元。我无法想象,就当时农村普遍的低收入情况来看,5000元的治疗费用对那时的父母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无力感。幸运的是,辗转两天后,父亲终于托一位叔叔找到了一个中医朋友,他可以帮忙看一看我的具体情况。那位中医在对我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后,不过是抓了几副中药,让我吃上一周。一周后,果然恢复如初,连带着冬天会咳嗽的小毛病都治好了。往后的很多年里,母亲常常会和我提起那位帮过我们家的中医朋友,据母亲所言,在我痊愈后,那位中医并没有收取治疗费用,父亲则在能力范围内固执地送了些水果和酬谢金以表感激,然而也不过是两三百元。
童年对于中医的记忆,是使我生起“学习中医”这一想法的基石:《黄帝内经》涵盖了中医的基础理论、诊断方法、治疗原则等方面,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我学习中医的“引子”。
良好的德行,是中医立身之本。“医祖”扁鹊,因其医术高卓、德行高尚,深受民众敬爱;“医圣”张仲景,他在医学实践中展现出高尚的医德,强调医者应以治病救人为己任;“药王”孙思邈,他在行医过程中提倡“大医精诚”,强调医者当怀仁爱之心……在中医几千年的发展史中,从不乏德行美好的医者,但也有些许心术不正的人混迹其中。有的医生会因为追求经济利益,给病人进行不必要的检查和治疗,加剧病人的经济负担;部分地区还会出现收受药品回扣的现象,这种行为不仅损害患者利益,更会破坏广大优秀中医长久以来树立起的良好形象。对于中医而言,无根而无立,无德则难行。能流传至今,且仍然深受人们爱戴的中医,从来都少不了其自身澄如明镜的美好德行。
深刻的思虑,是中医发展之智。世界的初始仿若白纸一张,不同文明在其中描摹镌刻,留下了各具色彩的烙印。中医的发展亦是这般——《黄帝内经》就像是中医学的开篇,倘若医者不进行思考、不抒发疑虑,那么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中医便有且只有《黄帝内经》。没有创新、没有智的启迪,发展便无从说起。中医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其中有异志的学者,也有纯粹的医者——中医的智慧,见于张仲景的《伤寒论》;见于王叔和的《脉经》;见于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见于葛洪的《肘后备急方》;见于吴鞠通的《温病条辩》……《黄帝内经》中的《素问》和《灵枢》两个部分,经过历代医者智慧的沉淀,早已分散开来,向着各方面开枝散叶,融入了“寻常百姓家”。浩如烟海的中医学说,从未丢失其深邃的文化内涵。
健康的身心,是中医行进之基。与西医“发现了才会治疗”的理念不同,中医讲究的是“治未病”,也就是对个人的生活方式、饮食习惯进行调整,“治之于未乱”。《素问》中提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上古时期的人们在按时吃饭的同时规律起居,所以能够使自己每天精神抖擞,活到人类的自然寿限。现代人因为种种原因:或熬夜;或酗酒;或抽烟;或饮食不均;或起居不定……这些因素促使现代人的身体机能直线下降,各种疾病接踵而至。
一到长假我就会有熬夜的习惯,常常被手机里各具颜色的信息蒙蔽了心神,以至于将时间概念远远地抛之脑后。彼时的观念很简单,心里想着:反正人生就活一辈子,没必要讲究什么早睡早起。仅仅连续熬了两三天夜后,身体就颇有一种在阴阳两界反复横跳的感觉,于是决定试着早睡。慢慢的,熬夜的习惯也在那次决定中改掉了。正如托马斯·杰斐逊所言:“健康不是一切,但没有健康就没有一切”。合理的作息习惯让我的身心状态恢复到了一个很久都没有到达的高度,我渐渐爱上了身体充满力量的感觉。
我想,如果疾病所带来的疼痛会令待康复之人历历在目,那么介时免费给他一瓶能让自己回到疾病来袭之前的“后悔药”,想必那个人是不会拒绝的。养护身体是一个恒久的过程,在多数人身处亚健康状态的当今社会,中医所倡导的“治未病”就显得格外重要。
美学与实践,是中医所赋之形。中医之美,见于中医理论的逻辑之美,涉及阴阳五行、气血津液、断病养疗等方面;见于中药术语的文字美,如黄芪、当归、茯苓、白术、桂枝等;见于中医具体研究人体仪态改善的方案,具体研究人体内在腑脏功能等。对中医而言,美体现在各个方面,可以是理论,也可以是实践。
且不说那些鲜明动人的文字,单是关于中药材的种植这一项,都蕴含了千年的智慧。以黄芪和当归为例,黄芪喜冷凉、耐旱、怕涝,适宜在海拔800~1300米的山区或半山区生长;当归则喜肥、怕涝、耐高温,生长于海拔1500~3000米的气候凉爽、湿润的高寒山区。我们现在一眼可见的数据,都是一代代医者们通过一年又一年的种植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时过境迁,春秋代序,寥寥几行的文字,或许就是几代人的一生。中医的文字,是由汗水与生命凝练成的美学。如果说“读一本好书就是和一个高尚的人谈话”,那么,读《黄帝内经》呢,读中医呢?那些鲜活的文字,历经千年却依旧馥郁馨香的文字啊,怎能不算热烈的美学,怎能不令人为之动容呢?
中医的实用性并不只存在于预防。面对现实性的挑战,中医也能行进在解决疑难问题的浪尖上。
中医古典文献《肘后备急方》让屠呦呦备受启发,她成功发现并提取出了青蒿素,有效解决了困扰世界多年的疟疾问题,挽救了全球数百万人的生命;一名患有多发性硬化症的画家,最初只能吃力地活动手或脚,而在接受卡扎米博士的针灸治疗两三个月后,竟能重新用手画画;在哈尔滨儿童医院,通过针灸、专项按摩、水疗、草药等一系列的中医学治疗,患有脑部瘫痪的孩子逐渐恢复了正常,为无数脑瘫患儿家庭带来了希望;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经过中医针灸的治疗后,缓缓开口说出了那句藏于心底的“妈妈,我爱你”;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中医药在预防、治疗、重症医疗以及康复各个阶段仍扮演着重要角色,抗疫结束后,依旧有不少国人保持着用中药调理身心的习惯……在西医束手无策或者条件不适宜、不允许西医进行治疗的情况下,中医给世界带来了很多很多的奇迹与感动。
中医如人间风月,初读为阳春白雪,晦涩难懂;再读已是下里巴人,出没在寻常巷陌中。《黄帝内经》是我接触中医的第一本书,《素问》也好,《灵枢》也罢,都不仅仅只是冷冰冰的文字。透过那一页页渐渐泛黄的纸,我所看见的,是千年的执着与热枕,浇筑于中医仁爱、严谨的精神殿堂。
千年风月,转瞬即逝。而你,我那素未谋面的朋友,在千年后的某一天,你会不会和我一样,被中医所吸引,于一个未眠的白日或夜里,默默读着一本《黄帝内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