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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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哥不姓牛，也不叫＂牛＂，他在太平山上养牛养出了动静，又有一身牛劲，人送外号＂牛哥＂。
十年前，牛哥还不叫牛哥，叫兔弟。跟着村里的年轻人去山外闯荡，没闯出什么名堂，牛哥心灰意冷，回了家。
牛哥家在太平山汪宕村。平心而论，汪宕村也算一处宝地。从太平山脚下的盘山公路一路盘旋而上，到了海拔700米左右停下来，山重水复，似已无路，但峰回路转，面前闪出一块盘地，天青似水，山色如娥，田野若碧，几处黄瓦白墙的小屋卧在翠竹丛中，一条白亮亮的溪水潺潺流淌。美，美如仙境。
牛哥自小就生长在这里，但青山绿水并没有让牛哥收获利益。眼下，牛哥就吃不好睡不香。不外出打工了，一家人总得吃喝。牛哥想到了养兔子。山多地少，搞个家庭养殖业应该不错。说做就做，不出几个月，牛哥家房前屋后的大笼子里，住满了活蹦乱跳的兔子。牛哥殷勤地侍候着兔子们，那段日子，牛哥心里美美的，出也唱进也唱，仿佛伺候的不是兔子，而是红艳艳的百元大钞。
但没过多久，牛哥就唱不起来了，兔子越来越多，销路却几乎没有。转眼就秋到草黄，兔子们连粮都没有了。卖吧，没人要；养吧，没口粮。牛哥只好内销，整整一年，牛哥家里的餐桌上都是腌兔肉，吃到牛哥之后见到兔子就想吐。
太平山的太阳天天升起，汪宕的小溪日日奔流。再难，牛哥的日子总得过下去。
吃了一堑的牛哥不甘心就此沉沦，这不，他又瞄准机会了。上汪宕村地势低洼，成片摞荒的山岭，如果在这里养上几头牛，天看地养，应该不错。
说干就干，牛哥头脑一热，从邻县大河镇带回了几头哞哞叫的牛。牛们很争气，白天上山吃草，晚上回棚睡觉，自己照料自己，天天吃得肚皮滚圆。下半年，牛哥家的牛棚添丁进口了。这一年，上汪宕村的山路上出现一道奇景：浩浩荡荡的牛群哞哞叫唤，鱼贯而行，黑黑瘦瘦的牛哥手握皮鞭，前后吆喝。村民笑称，兔弟改叫牛哥了。牛哥就此正名。
牛哥又出也唱进也唱了。一曲巜今天是个好日子》唱得连上汪宕的山山水水都会张口应和了。成沓的红钞票在牛哥眼前晃荡，晃得牛哥牛眼含醉，牛泪闪闪。
牛哥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又出了状况。
这天下午，他照例候牛归来。天色渐暗，牛们甩着尾巴进了牛棚，可牛哥左等右等，那头即将临盆的＂小花＂却不见了。
也许是小花怀了孕，走得慢吧，牛哥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小时。天色已经黑透，整个大山陷入沉睡。牛哥抄起铁锹，带上手电筒就上了山。
沉睡的大山偶尔传来几声哼哼，像是叹气，又像是吼叫。牛哥胆颤心惊地边走边喊：＂哞，哞……小花……＂他多么希望小花此刻能回应他一声，但回应他的只是自己的回声，以及神秘的哼哼声。
东方渐白，牛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稍作休息，又走上了寻牛之路。一头公牛能卖两万，这一头带崽的母牛，怕是还要翻个番。三天后，不眠不休的牛哥终于找到了倒在了悬崖底下的“小花”，身后还拖着分娩出一半的小牛身体。牛哥心里那个疼啊，比那年养兔亏本还要疼上十分。
牛哥含泪埋葬了母牛，痛定思痛，把科学养牛提上了日程。牛哥闭门不出，一头栽进电脑。牛哥双目如炬，盯着电脑，键盘在他手下弹成了钢琴。
半月后，牛哥从快递员手上接过了一个神秘包裹。汪宕的人们惊奇地看到牛哥的牛队分成了几个小组，领头的牛脖上装上了定位系统。自此，牛哥家的牛再也没丢过，牛棚空前繁荣。这年年末，牛哥卖小牛，杀壮牛，吃了个红红火火的团圆饭。好日子真的来了！
但牛哥的人生似乎注定要折腾，渐渐地，乡邻们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了。有的还故意当着他面骂：
死牛！拉稀咋不拉你自己家去！
牛哥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蒙圈，这是眼红吧。凭什么?我一不偷，二不抢，犯不着看你们冷眼。牛哥牛脾气上来了，犟了犟牛脖子，回家后，竟然在村头老槐树下加盖了鸡舍，这下，更热闹了。早晨，几百只小鸡一齐＂哦哦哦＂，叫醒东边的太阳；傍晚，几百头牛一起＂哞哞哞＂，迎来西边的月亮。平静的汪宕闹腾得像菜市场！
这天，牛哥竟接到了环保局的通知：
牛粪牛尿污染环境，有碍美丽乡村发展，不能养牛了。
如同晴天一个霹雳，震得牛哥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牛多了，是会有些尿骚味儿无法清除，但山里嘛，自古以来，不就是这样么？没个鸡飞狗跳，猪叫牛哞地还叫什么山村？
牛哥又把自己闷在家里，本家叔叔来点醒他：
＂这是叫人告了！不怨大伙。你想想，还有什么没做好？＂
牛哥眼前一亮，对了，自己确实有点自私，钱是挣不完的，为什么不带动大家一起发家致富，共建美丽乡村？
牛是农家宝，春耕少不了。牛哥挨家挨户的登门致歉，允诺乡邻们春耕时可无偿用他家的耕牛；牛粪牛尿是上等农家肥，乡邻们要，随时上他家挑，种田种山药都好；有想学习科学养牛的，牛哥手把手的教。
这天，环保局又发声了：
汪宕山清水秀，不亚于世外桃源，市局将组织大家来这里学习。同时，鉴于牛哥养牛致富，且不忘保护生态环境，特授予牛哥“美丽乡村先进个人”称号。
哈哈，讲了半天，牛哥大名叫什么呀？
“徐永胜——”乡邻们嬉笑着指了指正在大槐树脚下挖山药的年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