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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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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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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陋的蝉

没有比蝉更丑陋的生物吧。

黑硬似铁的方脑袋,一对诡异的眼睛,面部伸出一截铁线般的触角,黑不溜秋的身体上,耷拉着两片薄网似的翅膀。

比外形更丑陋的是它的行为,一天到晚躲在树荫里,不知羞耻地喊着“知了”,你知道个啥?你知道你扰人清梦吗?你知道你制造噪音吗?论颜值,你真可以算得上飞虫界的癞蛤蟆;论叫声,拉大锯的声音也比你强。

大中午的,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知一一了一一”突然,一声蝉嚎,飞出树荫,越过池塘,挤进窗户,闯入我的耳朵,刚刚聚集起的瞌睡一下子没了!“这讨厌的家伙!”我愤愤地坐起,叫上哥哥弟弟,拿一根长竹竿,竿顶上套个小塑料袋,抓蝉去!

正值中午,太阳像个大火炉,烤得大树的叶子蔫不拉几,狗坐在青石门槛上,伸长舌头喘息。只有蝉,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循着声源,我们悄悄靠近,仰头寻找。看到了!那高高的树梢上趴着漆黑的一坨,不是蝉是谁?我们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树底,举竿,对准,猛扑,抓到了!“扑楞扑楞”,蝉这个蠢货现在不叫了,徒劳地在袋子里翻腾。小半天功夫,我们就抓了一大袋。抓到的蝉用来放风筝最好。找来麻线,拦腰捆住蝉的身子,牵住线头,往空中一丢,“俘虏”们纷纷振翅,在半空中挣扎。人家的风筝没有风飞不起来,我们的“风筝”想让它飞就飞,想让它停就停。这可真好玩儿,我们享受到了当上帝的乐趣。

北方人似乎更讨厌蝉,只要抓到蝉,就热油煎炸,丢入口中,祭祀五脏庙。帝都各种档次的餐厅酒店,入夏后似乎都有一种菜在卖一一油炸金蝉。我在朝阳区工作时,就亲眼见过这种菜肴。被油炸得金黄酥脆的蝉们摆放在锃亮的不锈钢盘里,论个卖,三元钱一个。大多数食客都是点上十来只金蝉,配一碗羊杂汤,他们或一人独坐,或几人聚集,不时夹一个金蝉塞进嘴中大嚼。我虽不吃此物,但想到蝉能受此酷刑,倒也解气。

但紧接着报应就来了!

非常不幸,我竟于中年之后看到了法布尔的巜昆虫记》,如果我没看到这本书,或者是在童年时就看到了这本书,我也许就没有这么后悔了!法布尔说,蝉的幼虫要在黑暗的地底下生活十七年,然后才能在阳光下唱两个多月的歌。南方的蝉或许幸福点儿,南方人不喜吃蝉,幼虫们只要爬出地面,就能飞上树梢,自由歌唱;北方的蝉就可怜多了!幼虫们从爬出地面开始,就跌入了各种陷阱。风会吹落它们;螳螂会捕捉它们;有人会悄悄在它可能经过的路上涂上不干胶,粘住它们;餐厅里的老板等着它们下油锅;食客们等着它们尝鲜!那些最终能穿过重重包围,飞上蓝天的蝉们,十成不剩一成。

还有一个丑陋的我,讨厌它们,残害它们!我也是一个暴君呀。我拿它们放活风筝,玩烦了,就撕掉翅膀,弃置于地,任其自生自灭。蝉不丑陋,人类才丑陋呀!

窗外又传来了蝉唱。“知了,知了!”一声声,一阵阵,雄浑激越,恰如生命的赞歌。蝉应该算个哲学家,他有资格喊“知了”!他蛰伏地底十七年,通晓幽居的生存法则;他破土而出时,遭遇过各种围追堵截,他洞悉逆境中奋起的哲理;他明知飞上天空也即飞向生命的终点,但他依然放声歌唱,他明白旷达乐观比自怨自艾更有价值。

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我不再讨厌蝉,甚至有点喜欢蝉了。

文王拘而演巜周易》,孔子厄而著春秋,屈原逐而写巜离骚》,司马迁宫而作《史记》......他们遭受的苦难,与蝉一样,他们迸发出的顽强生命力,也与蝉相同!

蛰伏,隐忍,突破,放歌,当生命遭受寒冬时,请学一学蝉吧。他们,不丑陋,他们,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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