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蒲公英

沉睡的蒲公英

“老师，每个孩子都是一朵蒲公英吗？”

“是的，都是。”

“为什么有的蒲公英飞起了，有些不飞？”

“它们还在沉睡，只要找到了打开它们的密码，就会飞向远方。”

......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年，我新接手了一个班级，孩子们大多来自城镇，一个个闹腾得恰如整装待发的蒲公英。可我，却从蒲公英的森林中发现了一双怯怯的，飘忽的眼。我们读诗，群情激奋，那双眼睛却冷静得如一湖水；我们辩论，大家踊跃发言，那双眼睛却迷离得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我们演讲，大家纷纷举起小手，可轮到她时，那双眼睛却游离躲闪，慌张得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这孩子叫小桦，来自郊区，父母在外打工，几年也不能回来一次。瘦小的身躯，黑黑的皮肤，怯怯的眼神，也许是平时缺少家人关爱，小脸上时刻保持着生人勿近的警惕。教书多年，我深知这样的孩子是慢热型，只有激活他们心灵的密码，选择正确的打开方式，才能让一个孩子得到新生。

借着上作文课的机会，我把这群生龙活虎的小朋友领到了郊外。正值初夏，蓝蓝的天空上白云朵朵，明媚的阳光洒在广袤的原野上，远处的青山仿佛碧绿的屏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小麦清香，蒲公英！足有几亩地的蒲公英幻化成一片飘飘荡荡的海，碧绿的茎上挑起一朵朵雪白的绒球，仿佛碧海上的浪花，又好似草原上的羊群，梦境一般的气息在空中流淌。同学们欢喜得仿佛初出牢笼的小鸟，欢声笑语甜蜜了整个初夏的原野。小桦呢？我的目光扫视了一大圈，才看见她孤零零地站在一旁，面前是一片尚未擎起小伞的蒲公英，我从孩子的眼中读出了担忧，就安慰她说：

“这些蒲公英也会举起小伞的，别担心。”

小桦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转瞬即逝，默默低头。

我摸摸小桦的头，“再过几天，你来看它们。”

这之后的语文课，我注意到那双眼睛活跃了很多，虽然通常情况下仍旧是飘忽躲闪，但我还是能捕捉到她的唇边绽出的笑容，虽然稍纵即逝。

这天，我又带着小桦来到了那片蒲公英花海。这次，所有的蒲公英都举起了小伞，浩浩荡荡，整整齐齐，仿佛一群即将出征的战士。我蹲下来，嘬起嘴唇，对着雪白的绒球轻轻一吹，“呼”，轻盈的绒毛四下里飞翔。小桦笑了起来，将身子钻进那白羊毛般的世界，“呼一一呼一一”更多的小伞飘飘摇摇地飞到空中，又慢慢悠悠的落下。

童话般的世界终于唤起了小桦的笑容，她竟然主动问我：

“为什么有的蒲公英飞起了，有些不飞？”

“它们还在沉睡，只要蓄足了养分，它们就会举起小伞，飞到远方”。

小桦的眼神热热的，仿佛是一只即将起飞的小鸟：

“我也想做一棵蒲公英，飞到爸妈的身边。”

终于打开孩子的心结了，我微笑着告诉她：

“每个孩子都是一棵蒲公英，你也是。”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朵朵蒲公英升上天空，飘向远方，小桦终于露出了一个孩子的本色，一边欢笑，一边追逐着飘飞的小伞。

我也微笑着，因为我找到了打开这棵沉睡的蒲公英的密码。

今年夏天，我再次见到了小桦，这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知名集团的中层干部，她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各种媒体的表扬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