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上是什么果子?点点殷红闪烁在郁郁翠绿间,美丽神秘。苹果?石榴?山楂?我努力在大脑有限的储存里搜寻答案。
真想过去看看,可我不能......
此刻,我正行驶于马路中间。我的左侧是边喷着尾气边疾驰的车队,我的右侧同样是边按着喇叭边前行的车辆。我觉得道路像河流,来来往往,疾驶而过的各种车辆就是分波辟浪的大鱼小鱼。我们每天都像鱼儿一样在河流中逐浪,可是鱼儿可以任意游走,我们不行,车流如潮,我们得遵守交通规则,不能随意变道,倘若遇上堵车,那也只好望着长长的车龙叹气。
红灯亮了,车流停止移动,我也正好松弛一下紧绷的心弦,瞭望那树夺目的绿,迷人的红。秋风很温情,把蓝天擦拭得如一面明镜;阳光很慷慨,给了那些果子一些碎钻作装饰,于是,那果树就像一棵大号的圣诞树一样,披红挂绿,闪闪发光了。
那果子或许就是普通的石榴,亦或柿子,但我没亲见。真想跑到树底下,看看果子的形状,摸摸它的表皮,闻闻它的芳香,甚至揪下一个,大块朵颐……在它底下读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树果子就像神秘的伊人一样,撩拨起我的好奇心,可我却只能遥望,无法求索。隔着这么多车辆,就算长有翅膀,我也飞不过去。就算宽敞的车河里只有我这一尾鱼儿畅游,也不能停下。红灯变黄了,绿灯即将亮相,我得继续飞驰,时间不允许我有浪漫的诗意涌现。每天的时间早就被精准地分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对应着不同的事件,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必须出现在办公室,都精确到秒,不能有丝毫误差。
所以,“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我只能任由怅惘像野草一样,铺满了心房。
也曾经多次旅游过。我们坐火车或自驾游,一路上我们把头贴在车窗上,看远处的树木,村庄,炊烟,田野在我们面前铺展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可是没等我们兴奋地喊一声“喂”,那幅画面就闪电般退到幕后了。终于到景点了,慢下来吧,细嚼慢咽每一处风景,与久违的高山,奇石,怪树,小溪打个招呼。可是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耳边充斥着各种喧闹,理想中的静谧与美好依然只能存活于理想中。就算比较幸运,我们选到了一处人少景美的风景区,心情也不能完全放松下来,得赶下一个景点呀,好容易才安排出闲暇时间来,不把这一路的所有景点看完,岂不是辜负时光?再说出发前就定好了回程的车票,怎能误点儿?于是旅游也催生出新名词,打卡,我们没有时间像古人一样在长亭小坐,在驿站徘徊,在松树下酣眠,在竹林里长啸,我们只能匆匆打卡,证明自己来过。那些用脚步丈量出的诗意与浪漫,终究是离我们越来越远。
怅惘依然在我心头盘根错节,不肯离去。
我打开车载音乐,让木心的《从前慢》缓缓流淌: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绿灯亮了,前面的几辆汽车欢呼一声,绝尘而去。我也只能收回思想的野马,恋恋不舍地遥望那一树红果,迅即跟上。
有棵果树,在路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