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采榆钱

飞车采榆钱

小时候，我和同学们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家门口的一个大操场上练自行车。那时候每家每户日子过得都艰难，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自行车。我爸爸有一辆飞鸽牌28型加重自行车，这种自行车，俗称“二八大杠”，车架杠子可以坐人、放东西，特别适合三口之家出行。

在我还没上学的时候，我经常侧身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爸爸带着我到处去玩儿。对于我们小学生来说，骑二八大杠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爸爸妈妈从不让我骑，怕我摔着。我时常央求爸爸教我骑这辆黑色自行车，却屡遭拒绝，理由是这辆车子又大又重，我根本没有力气控制它。我嘴上应着，可心里不服气，一直在找机会尝试骑这辆车子。

爸爸下班以后，我偷偷的打开大门，小心翼翼的推着它，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车子实在是太高了，而且特别重，我歪歪斜斜的把车推出家门，这才放了心。最初的时候练习掏腿骑，因为个子矮，上杠还是够不着。但是看见小伙伴们在杠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很是羡慕。后来苦练上杠动作，终于可以上杠了，但不能坐在座子上，只能站在自行车上，屁股在横梁大杠上左右摇摆，尽管这样，已经特别高兴了。

这个练习骑车的大操场周围长着很多的榆树。当春风吹来第一缕绿色，嫩绿的榆钱儿就一串串地缀满了枝头，人们会趁鲜嫩采摘下来，做成各种美味佳肴。榆钱生长的很快，可以说一天一个样，在初生的十几天里，榆钱翠绿鲜嫩，刚刚长大的榆钱儿味道甜甜的，而且越嚼越甜。当暖阳亮的刺眼睛的时候，榆钱也在快乐地荡秋千，那些榆树就像家里有喜事一样，忽然一下子缀满了密密匝匝的榆钱儿。我们看着一串串绿油油的榆钱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声喊着、叫着、笑着，用手摞一把就往嘴里塞，细嫩、甜津、润滑的清香味道，瞬间占领味蕾。

就说榆钱吧，虽是榆树开的花儿，形若古代钱币状，不过要比古钱币小很多。因为榆钱形状像铜钱，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边采榆钱，一边大声呼朋引伴：快来吃啊，越吃越有钱。长大以后，我特意查看了药典，榆钱儿具有健脾和胃、安神助眠、袪湿除热，止咳化痰的功效，还真是极好的吃食。

采榆钱的时候，也是大操场上最热闹的时候。我们时常爬到树上采榆钱，男孩子调皮，他们吃完矮处的，又会窜到树上去，伸长手臂采高处的榆钱儿。一手摞一手往嘴里填，还往口袋里装，弄得嘴上、脸上挂满绿汁儿。吃饱了，抹抹嘴，撩起衣服前襟再兜住一些，顾不上肚皮露在外边，就往家里跑，让妈妈熬榆钱玉米粥。我们女孩子就把二八大杠自行车往树边一靠，然后踩在上面，更加方便快捷。

那时粮食金贵，用榆钱儿蒸饽饽既美味可口还可以“打肿脸充胖子”，多蒸出一圈饼子来。我家把采来的榆钱放在清水里泡，洗干净的榆钱拌上金黄色的玉米面，放点盐放点油，架上大火蒸，很快整个厨房就会清香四溢。放玉米面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家里白面粉少，加上玉米面没那么大粘性，新鲜的榆钱和玉米面一起蒸，特别清爽可口。

每年清明前后能吃几次榆钱饽饽，是童年里一件很快乐的事。那时，我家虽清苦，毕竟父亲挣活钱，所以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我记事起，妈妈总是变着花样的给我们做吃食，妈妈每次贴榆钱饽饽的时候，我总是在旁边看着，熟了的棒子面饽饽尽管还是金黄色，但是上面附着一层浅绿色的榆钱儿，色相极佳，像一个胖娃娃，掰一块填嘴里咂摸，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味道还真不错。

有一次，我们几个小伙伴要尝试飞车采榆钱。大一点的同学骑车到树底下，右手往上一抓，一把榆钱已经到手，然后一手扶把，一手将榆钱塞嘴里，在操场上骑行一圈，然后用脚支在地上，双手叉腰，那个帅气劲可以迷倒众生。我太羡慕了，我学着他们骑车的模样，一步一跑，左脚登着踩踏板，先让车子快速动起来，再抬右腿跨过大梁杆，由于腿短无法正常踩上脚踏板。我站在横梁上摇摇摆摆地骑上几步，总算艰难的骑到了榆树底下，我刚想尝试伸出右手，结果榆钱还没够着，车子已经控制不住了，我一看要摔倒，便想赶快下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下不来了。眼看车子就要摇摇晃晃撞上墙了，我只好调转方面朝着操场里的一个大麦秸垛骑，我和车子一起倒在了麦秸垛旁，膝盖全都磕破了。我躺在麦秸垛里，默默地想：再也不要骑车了，就算骑车也不要玩高难度动作了。

许多古代文人对榆钱有详尽的描述。北周庾信的乐府《燕歌行》里写道“洛阳游丝百丈连，黄河春冰千片穿，桃花颜色好如马，榆荚新开巧似钱。”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在《戏问花门酒家翁》一诗里对榆钱这样表述：“老人七十仍沽酒，千壶百瓮花门口。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

在农村，虽说榆钱是天然生长的，不值什么钱，但是它不仅在艰苦岁月里让人们填饱了肚子，就算在今天，亦是好食材。很多人以为商店里卖的那些什么高级补品才是好的，也不尽然，真正的精品来自纯天然，与蓝天白云为伍，与江河湖海为伴，与星辰日月同辉。

又是一年的春天到了，耳畔又想起了那熟悉的旋律。“东家妞，西家妞，采回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童年我也采过它……”每每听到这首歌，仿佛我又回到从前，回到和小伙伴们一起采榆钱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