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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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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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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夜月

七夕夜月

七夕,月色最动人。

七夕是农历的七月初七。中国文化中,有对数字的敬畏,重叠数字的日子大都被赋予吉祥的寓意。

说起七夕,我小时候会背的第一首关于七夕的诗,就是杜牧的七言绝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我小时候,父亲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扇蚊子一边指着天,告诉我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在我印象里,天上的这两颗星星一直在那痴痴守望着,等着七夕这一天相会。姥姥也会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还告诉我们七月七那天,一定要坐在葡萄架底下,这样能听见牛郎和织女说话。姥姥还告诉我们,牛郎用一支扁担挑着两个筐,一头坐着儿子,一头坐着女儿,然后走过鹊桥去见织女,一年只有这样一次机会。

在我的印象里,七夕就是中国的相思,就是中国的团圆。在古人的诗词里,在长辈的教导里,我们慢慢长大,渐渐体悟爱情真谛。

那一年,我有机会来到岭南。

那一夜恰好是七夕。

走在岭南的山水间,抬头仰望星空,一弯新月升起来,

翘着尖尖的船头,在深夜的静谧中划行,给我送来一片情思。此刻的我,借着月光星光,聆听牛郎织女在天河鹊桥上的私语。一阙词在胸怀荡漾:

缑山仙子,高清云渺,不学痴牛騃女。凤箫声断月明中,举手谢、时人欲去。

 客槎曾犯,银河微浪,尚带天风海雨。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希望自己能追逐东坡先生的脚步,“日啖荔枝三百颗”,逍遥快活地袒露着肚皮,把奇绝风景,幻彩人生写进诗篇。此刻的我多么幸运,我正追随着东坡先生的脚步,此刻的月色清辉也曾照过豪放词人。

自古七夕就被印上了儿女艳情的旧套,仿佛七夕必须与爱情有关,与美丽有关,与灵巧有关。就像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们会有“轻罗小扇扑流萤”,我们还会“卧看牵牛织女星”,我们还会想一想,鹊桥上今天有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

漫步在岭南的夜月中,无论是罗浮山间半日春秋,还是南蛇岭上一色海天。独行,却不寂寞;孑然,却不孤独。因为对于远行的人们来说,在路上游历,走异乡观景,已是生命的欢歌,人生的主题。

鼎湖山的七夕夜色中,想见一人高高挽着发髻,怀揣一方端砚,坐在七星岩山。木棉花盛开的枝头上,一只大鸟斜着身子,伫立在他的面前。目不转睛地对视着,静静地,静静地。白云山的望日里,那人鬓上插着一朵颜色浓烈的紫荆花,靠倚在摩星岭栏杆前,只是为了欣赏岭南的上弦月色,寂寂地,寂寂地。

如果说普通人的青春,像梦一般流淌在灯火辉煌间,那么游子的心一定会跌宕起伏于天涯海角,他们于烈风中穿行,探寻未知的梦境。如果说普通人的旅途,只是把祖国的大好河山一次次走遍,那么赤子的情是会追随着一轮月色荡漾缥缈在桄榔树下,寻找心灵的慰藉,精神的百草园。爱情也很惨烈,有的把心都掏给他人,人家却假装没看见,因为不爱;有人把心都掏空了,还假装不疼,因为爱。或说错过的爱情,就像一只停滞的手表,永远都无法邂逅交错的指针。有些伤痕,划在心上,哪怕划得很轻,也会留驻心间。生命中,似乎总有一种承受不住的痛。有些遗憾,注定要背负一辈子;有些情感如瓷器般跌碎,然而那裂痕却留在了岁暮回首时的刹那。

叹一声天涯,挽一世芳华。

淡淡回眸,缓缓而行。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走的比东坡先生更远,走出日月不同天,却永远走不出他的意境和诗篇。哪怕是一千多年前他在白云山的传奇,都只是在传说里。就算坐在安子期的药香火旺的丹炉门外,我们依然还是束缚在无用的怅惘中和碌碌无为里。

七夕月色中,东坡先生独自穿行在五岭中。寂静的山路,月光扑朔迷离,一场不期而遇的雨打湿他的衣衫,扑鼻的都是花草的芬芳。苍宇的尘埃被漂洗的纯净透彻,幻化成一朵飘逸的彩云,挂在月儿的船角,随风飘荡。他聆听夜色中山的呼吸和小溪的低语。

一声苍凉的鸟叫,一阵清凉的山风,他都懂。

执拗的生命里此刻惦记的都是沉重的呼吸,每一串脚步走过漫长的石阶,脑海诞生的华彩词章,伴着迷离婆娑的光影,把自己笼罩进历史的风烟。

那夜,东坡先生坐在山上的石头上,遥看满天闪烁的夜,月色因为娇羞也有几分朦胧。山显得格外高大,谷也清幽深邃,树被风吹得摇摆不停。

此时的苏子没有儿女情愁,没有朦朦胧胧的相思。他隔着万重千重的山水,他想到的是故乡。旅途不管经历了多少的刻骨铭心与花开花落,终将只是孤独时的回忆。就算在心底下珍存的角落总有个美好记忆挥散不去,也只是随着思绪缠绕在月光下的一缕青烟,这些都会随着晨曦的一道曙光,慢慢消散的无影无踪。时间湮灭不了他的纯真,他依旧还会在月色中独行。我们也同样在爱意笼罩的星空下,遥望自己的青春,等待又一个诗意的雨季。

雨是七夕夜的标配,总是如约而至。东坡先生一直走在空山月夜的暗蓝色背景下,披挂着一身烟霞,散发着双眸气韵。雨,飘飞在山外,像一阙日久弥新的词章;风,吹拂林间,如万里飞扬千古绝唱。东坡月下静静伫立,面前是一缕青白月色,身后是无尽的山林与风语。寂寞汀州,一只白鹭鸶,潸然地走,周身被淡淡的月光照着,羽毛迸射出千条银线,瞬间在鹭鸶周身织成了一个银色的网,熠熠生辉。

在七夕月色下,苏子化为一朵莲花,盛开在清香的月色中,共一夜的馥郁春花。一朵朝云,温暖了他烟雨平生;一个清影,融化了他万里征程。他,行走在月色朦胧的山中,跌落花香间都是芬芳。一个声音在耳边回荡:君之所在,即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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