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茶香

乌镇茶香

在江南有很多的茶馆。江南水乡的生活，用老人家的话说：最惬意的事情一是“皮包水”，二是“水包皮”。皮包水指的是喝茶，水包皮指的是洗澡。在乌镇人眼里喝茶、洗澡若是在家里便没了滋味。喝茶要到老茶馆，洗澡要到老澡堂，才是人生快意的美事。

每天清晨，是茶馆最热闹的时候；每天的晚上，则是澡堂最喧嚣的时刻。想想也对，如果没有了人和人之间的交流和来往，生活也就太枯燥了，没有了乐趣。有人的地方才有生机，有人的生活才会和谐。

以前的乌镇，人口不足万人，但大大小小的茶馆就有六十多家。几乎每条街巷里都有挑起的茶幌子，每家茶馆都有自己忠实的茶客。记住书上的一句话：江南水乡的风情韵致就在袅袅茶烟中悠悠展开，乌镇人的一天生活也是在茶馆吆喝声里慢慢拉开帷幕。

酒馆饭店有高有低，有极尽奢华的大酒楼，也有三两种特色小菜的路边摊。茶馆也一样，因规模档次的不同而有了阶层。乌镇的茶馆一般分为两种，乌镇最繁华的中市，聚集着许多上了档次，历史悠久的茶馆。比如访卢阁、明月楼、三益楼、常春楼、天韵楼等，建筑古朴典雅，古色古香，窗明几净，环境舒适精致，很适合游客的口味。来此饮茶的茶客，自然多是有些讲究的。从前来这里喝茶的人多是些身份比较尊贵一些的，乌镇人称为“街庄客”，现在大多是观光旅客居多。

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小栅的那些小茶馆，则代表了乌镇原滋原味的风貌，这里的喝茶主顾除了当地居住的平常老百姓，就是那些四乡里来镇上做买卖的乡亲。他们将菜篮子往街边一放，一边喝茶一边叫卖。乌镇人把这些老百姓的茶客，称为“乡庄”，在这里喝茶的就是“乡庄客”。按照从前的惯例来讲，乡庄只做上午，而街庄常做下午。现在的茶馆，几乎都是整天的开门纳客，生意都还不错。因为来乌镇旅游经商的人太多了，走在街上听听说话，找不出几个乌镇本地口音的人。

在这些茶馆当中，最负盛名的当然首推访卢阁。相传茶圣陆羽曾来此拜访茶馆主人卢仝而得名访卢阁。除了这个传说，主要是访卢阁地理环境好，访卢阁倚河而建，面向中市大街，俯临东市河，开门可以看见桥，推窗就是河。访卢阁位置不仅优越，环境也十分雅致，很有情调。

对于游客来说，想雅的，去访卢阁；想俗的，去东珊的一间房，各有各的风致，各有各的情调，两边都去的这叫雅俗共赏。好茶差茶，都是价格比出来的，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区别。茉莉花的味道，喝不出龙井的豆香来。富贵人去的地方，别看表面上阳春白雪，风雅十足的，其实骨子里还不一定舒服。老百姓每日里离不开的地方，价格便宜，感觉下里巴人，但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就在粗茶淡饭里。

在乌镇，生活节奏很慢。茶馆的晨风里都飘着茶香，一杯茉莉花茶舒展开每一天的生活，一壶菊花茶纵容游客脚步的闲散。茶馆里的话题是说不完的家庭琐碎，道不完的岁月悠长，都是说客，也都是听客。人老了，便有资格在茶馆里揉着睡眼惺忪，便有了可以看淡了所有是非的资本。

我觉得雨中喝茶是我们在乌镇做过的最风雅的事情了。信步走在细雨中，随意走进一家茶馆，喊着：店家！一壶茉莉花茶。喝茶是一种生活，也是一种态度。高级点说，喝茶是一种艺术，一种境界。再时尚点说，喝茶是一种情调，一种范畴。善饮者，不会以茶的贵贱，水的优劣，左右自己对茶的领悟。当然好茶、优质茶，好水、优质水，给人切身的感觉是不同的，愉悦程度也是不同的。

有人认为茶有阶层，士、贵、富、平等。那么说，酒也是有阶层的，香烟也是有阶层。所谓阶层就是金钱的成分在里面，这就是真的世俗化和狭义化了，失去了太多的本真，没了对生活和思想的感悟和体会。

我喜欢喝茶，什么茶都喜欢喝，只要是茶就喜欢。就像是我喜欢美食，走到哪里，都要品尝到哪里。不管是什么风味的美食，只要是说我的思想意识能够接受的，我都会尝试。这也算是我对在人生的一种诠释，一种对人对事的一种豁达态度。其实，人最后所形成的气质，根本上就是人生阅历和修养所决定，不是与生俱来的。

朋友说，喝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情感态度价值观，这句话我非常赞同。喝茶让人们懂得了真正的平凡而快乐的生活。千姿百态的茶，都有它的独特风味和特定品质。至于细化到科学以及微观的地方，那是专家们研究的事情了。对于一般人对茶的感受来说，茶是生活的一部分，喝茶就是习以为常，自然而然的事情。

老话说得好：柴米油盐酱醋茶，老百姓开门生活七件事。连酒都没有列在里面，可见这茶的重要性，是老百姓每日里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在乌镇，俗语里排在最后一名的茶，可能要跃升排在第一位。乌镇人一天的生活，除了茶，别的都可以暂时放弃。没有茶的一天，是不可想象的一天，是乌镇人无法生活的一天。

喝茶在乌镇不仅是老人的事，妇女儿童也是离不开的。连坐在茶馆边卖菜的乡下大婶子大娘们，都是一口一口的品茶。下午放学的时候，经常可以看见茶馆里围坐在一起学习的孩子们，他们一边写作业，一边喝着茶水。至于像风景一样的老奶奶们，坐在水阁内，花窗下，街门里，手里织着绣着，时不时抬起慈祥的眼睛瞅一瞅来来往往的人，还要抿上一口紫砂壶里的茶水。

对于乌镇人来说，在家里喝茶和在茶馆里喝茶是大不一样的。在乌镇呆的不长，仅仅几天的时间，我也领悟了其中的妙处。茶馆里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喝着茶聊着天，说着也许不关生计，不关农耕，不关儿女的话题。或许只是迷糊着眼，听着别人在讲。感觉就是在同一张画框里，看见了你，也看见我。

乌镇茶馆也算是一种文化，不仅是现象也是载体。过去的老人们喜欢到茶馆，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茶馆里的评弹。有茶馆，就有评弹，这句话说的不算太过。在乌镇只要大一些的、大众化的茶馆都会有评弹这门艺术，就像是北方的茶馆，一定会有曲艺，才算是有特色的。

评弹这门艺术从清朝流传至今已有将近三百年的历史，它分为评话和弹词两大类，俗称大书和小书。评话是一个人演出的，只说不唱；弹词以双人演出为常见，在中篇折子书中也有三人或四人一起演出的。茶是生活的一部分，评弹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来乌镇旅游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乌镇的茶馆，在茶馆里一边怀旧一边畅想未来。品一壶清茶，听一曲评弹，发发呆，放放空，将流光抛散，做一个晏然自处的闲人。

乌镇的街道临河而建，临河的一边称作下岸，街道的另一边则称作上岸。上岸的民居一般都是深宅大院，临街的只有两三间门面，纵深的却有多进，最多有六进七进。下岸的民居有一部分延伸至河面，下有木桩或石柱打在河床中，上架木梁，用木板搭成水上小屋，就是俗称的水阁。所以说水阁是乌镇的灵气所在，因为有了别具一格的水阁，乌镇的风貌才更有韵味，水乡的气质才更为优雅。

水阁茶馆，在乌镇只有一家，一般的游客是寻不着的。因为它隐藏在悠长寂静的深巷里，属于那种比街庄还高级一些的特殊雅庄。雅庄就是所谓的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在这里喝茶的多是在乌镇有头有脸的文化人。雅庄属于有钱没钱都可以来的，但是要够条件，条件就是要是有些名气的文化人。

有名气的文化人也不一定是人尽皆知那种。可以是有大把超智商细胞，没事弄堆废铜烂铁号称前沿艺术家的人；也可以是才华横溢，却偏偏靠买买文字或摄影作品混碗饭吃的；还可以是靠着嘴皮子过活的；只要是跟文化艺术沾边的，都算是具有雅庄接待的资格。在雅庄喝茶是自助的，没有服务员，来这里的人可以喝了茶，抹抹嘴就走，没人拦；也可以放下一张两张百元钞票，高兴了，扔根金条也很正常。这里还经常自发的组织非专题研讨会，你说东，他说西，管它沾边不沾边，只要参与就好。反正也不是看你有多么旷世奇才，有多么超然卓群，有多么特立独行，有多么不可思议。你讲你自己想说的故事，他说他的愤世嫉俗，什么离奇古怪的思想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共鸣。

出了雅庄，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尽头的一个小巷里，可以看见一家没有字号的小茶馆。小茶馆门前的小路窄的不能两个人错个身子，一条高低不平的石板路，还有好几个小坑。茶馆虽然没有字号，但是门口五冬六夏挂着一个幌子，上面的图案就是牡丹花下的一把茶壶和两个茶碗。茶馆里面也不大，也没有常见的那种桌椅板凳，都是席地而坐，茶客面前随意放着小炕桌，有的还是三条腿。但是垫着桌脚的有可能是来自巴西的紫水晶矿石。茶馆里优雅干净，更主要的是格调超绝。茶馆的后墙上是一大排书架，茶客们可以一边喝着茶，随意在书架上挑书看。满墙壁的都是艺术品，从书画、木雕、草编、竹艺、照片，什么都有。据说，这都是来这里喝茶的常客自己布置的，他们把这间小小的茶馆当作了自己的家。

在乌镇的时光里沉浸，我喜欢上了在乌镇的茶馆里喝茶的感觉，看着普普通通的老人们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心里却无比的踏实，心情也无比的愉悦。这里的人，也许还睡眼惺忪却已经喝了清晨的第一杯茶。

这里的人们把目光放在小桥流水间，寻着河上来来往往的小船，等待清晨第一道霞光。

乌镇伴着人们的第一口早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