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无语
这是孤悬海外的一个岛屿,小到可以背着手悠闲的绕着海边走一圈,睡在墙头上的小猫只是转了个头,日头也只是往下坠一个树梢的距离。小岛居民之所以还没有搬迁,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雷达站,一座灯塔,一排码头,一片海水牧场。
小岛原本是和大岛浅浅连在一起的,落潮的时候,一个“猛子”就可以扎到对岸。在岛上老渔民们还是少年的时候,炸出了一个航道,使这里成为东海的一个门户。虽然地理位置不很重要,却可以为来往渔船提供一处躲避风浪的平静水湾。
一百多米高的山岭,有着如同马鞍一般的弧度,造型很优美。两个碧峰,此刻一个正挂着一丝旗云,如同仙子的飘飘衣袂。一个云帽歪斜,宛若俏皮可爱的少女自在徜徉,左右顾盼。变幻莫测的海风,忽然在海面上打了个旋儿,天气由活泼少女变成了谨肃的王母娘娘,阴沉着老长的脸。
山腰处一块坪岗,有一座残破的小庙,门敞开着,窗牖倚斜,里面没了牌位,也没了香火。一团巨大的蜘蛛网的角落,竟然滋生出了一个枇杷树,枝条上的花蕾一朵、两朵地悠然绽放。
小庙后面的一条小路,被茂密的刺桐掩映着,如果不想遭受皮肤之痛,就要弯腰低头,侧着身子慢慢地钻过去。出了丛林,又立刻被芒树的树枝打痛了头。一大片粗壮紧密的芒树,遮天蔽日,只给行人留出了一角的天空。海岛上最活跃的风,此刻裹挟着缕缕烟云从行人的头上飞。一阵大风,芒叶“呼啦啦”响成一片,令人草木皆兵,总觉得阴暗的角落,会有无限的诡谲。芒和蓟,是东海岛屿上的原生土著植物,占据得风光的地方。只要任其生长,不被人为破坏,芒可以变成森林,蓟可以开满整片的山坡。
看起来不高的山丘,因为逶迤弯曲的小路,变得高远莫测,走起来也是很费时间。这些路其实也不能称为路,因为上面长满了野草,这些野草给小路披上了迷彩的伪装。我之所以能够坚持走下来,因为我的心里想着鲁迅先生的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啊,只要人们都为了希望去奋斗,那么就能实现自己的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迎来美好幸福的生活。
我脚下走的是岛民从前的小路,我的心里满是崇拜。我发现我的脚边一尺之外,便是被荆棘掩藏的断崖,停下脚步,还可以隐约听见泉水流动。我的手抓着芒,一根芒的力量,足可以把我的身体拉扯在半空。芒丛里有鸟群在骚动,“飒飒”、“飒飒”,声音听起来立体且环绕,这是大自然生命的合唱。我天生胆子小,但是在这样挥洒昂扬向上力量的大自然面前,我忘记了害怕,而是很自卑,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海岛上有荒草凄迷的坟冢,还有水锈沧桑的碑石,那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我知道眼前这些坟冢都是古墓。这些古墓或许是跟着汤和、侯继高、戚继光、胡忠宪等抗倭名将,扬帆征战四海的无畏勇士,他们都是吃倭寇的肉,饮着海匪的血,长眠于此的大英雄们。
就在这空寂的山谷中,苍茫的芒草丛间,萧瑟的气氛里,我给这些不知是谁家太公太祖的老先辈们抱拳拱手,作揖有三,道了一句:“老前辈们,别来无恙。”
绕过古墓的时候,不小心歪坐在一圈砾石护坡上,我赶紧嘴里念念有词,小辈不是故意的,请老前辈们恕罪。却不想这个时候,竟然看到了一条大蛇,正在不紧不慢地扭曲着身子从芒树丛下前行。我们相距只有一丈多的距离,我吓得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它却目中无人地自顾自的赶路,甚至都没有侧头看我一眼。是不是前方有一场说来就来的约会,还是因为那些鲜美的鸟蛋大餐。远远看去大蛇的身体是渐变的蓝绿色,带着金黄色的鳞斑。身体中间最丰腴饱满的身段,看起来和婴儿胳膊一样粗。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坟墓有蛇说明风水好,代表后代子孙旺盛。想到这,我特别开心,我们都会继承大英雄的豪迈气概,把我们伟大的民族风范传扬下去。
我向着山巅继续进发。古墓后面的路虽然陡峭了许多,却因为少了荆棘和杂草的牵绊,走得更快了。一片乌云被海风扫在我头顶上,紧接着就是纷纷扬扬的斜风细雨,面前的路原本狭窄昏暗,现在又多了迷雾轻飏,更加显得扑朔迷离。
山顶上的风更加猛烈,看起来好像是要有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雨。可是我看出了天气的秘密,这只不过是它虚张声势,因为乌云后面的天空依然是湛蓝清澈的。果然,一阵猛烈的大风过后,马上云开雾散,艳阳当空。
山顶平整地可以打一场篮球比赛。那个看起来气势逼人的雷达站,就伫立在东面平台的一角,怎么端详也好像是很少有人来过的样子。它的正门外,便是一条陡直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扎在一片拥挤浓郁的密林深处。
坐在雷达站的台阶上,正好是东南的方向,可以看到浪花飞溅,巉岩崩空的海峡湾处有一带洁白的沙滩。空静的沙滩只有一群鸥鸟在嬉闹,不时绕场环飞一阵,像是要举办什么大型活动,很有仪式感。或许刚才那只大蛇,就是奔着它们的方向,赶着去度化世间聒噪的凡物。
清风袭来,青山无语。碧海蓝天,鹭飞鸥翔,好一个纯净而静谧的世界。我的心情,也正如无语的青山一样悠远。如果让我的心灵找一个暂时休憩地方,这个东海上的缥缈小岛,正是我最想歪着身子打瞌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