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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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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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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顶嵩山

嵩山是多变的,在山脚,望峻极峰山腰,一团一团的云,轻纱一般绕来绕去,缓缓飘动;走到五柱峰下,再望峻极封顶,阳光普照,一片墨绿。

嵩山又是多情的,从嵩阳书院到书院河,从仙游桥到老君洞,从从峻极宫到五柱峰,从嵩山行宫到三皇口,从登封坛到峻极峰顶,三十多位皇帝,还有诗仙李白、理学大宗程颐、程颢,他们就在我的身旁,作我的文化向导,娓娓道来尘封的往事。

初秋,连绵的阴雨之后,湿漉漉的空气,凉爽宜人。走过古木参天的嵩阳书院,青石板的路面,平坦而低缓,一直延伸到嵩山广场。不知多少年前自嵩山崩落的白石,平添了书院河的几分潺潺。河水绕着上山的路,忽而在左,忽而在右,路边同样是高大的杨树、臃肿的迎客松、密密的翠柏,以及不知名的山木,众多秋蝉,一片聒噪,却更显幽静。

实在是爬山最佳的时刻。

游人不少,在蜿蜒的山道和密林的遮掩下,旋即就没了踪影,只余下我们一行四人,说说笑笑。

想着当年的汉武大帝在书院册封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的趣事,他当年到底登上了封顶没有;想着当年已经七十一岁的大周女帝,是如何登上山顶的,半步行半龙辇,还是全程龙辇;想着诗仙李白是如何沿着河谷,一步步到嵩山密林中寻访修炼的女道士的,有没有遇到出没的狼虫。

想着他们,不知不觉,就到了嵩山广场,真正的嵩山山麓。登临嵩山,才刚刚开始。

矗立的巨石上,则天女皇书写的“中岳嵩山”四个大字,中规中矩的楷书,圆润俊秀,还算在体。

山路明显陡了起来,已经极少平缓的台阶,太阳忽然就冲破黑白杂糅的云层,霎时燥热了山林。

路随着山势,迂回蜿蜒,一层层的台阶,恰似一节节天梯,从天下挂下来。望不到它的来头,也看不到它的尽头。它是左右摇摆的,仿佛有天神在空中舞动一般。

看不到的阳光,似乎在层层叠叠的山林上空架起了一座炼丹炉,烤得人汗流不止。

就像上一次爬尧山一样,刚开始的兴致勃勃荡然无存,小女儿不住地打着退堂鼓,显出筋疲力尽的样子。

忽然,头顶现出一座道观,老君洞,供奉太上老君等诸神灵的地方。几乎垂直的石台阶,炉香氤氲,钟磬不绝。

听到可以去道观休息一下的指令,小女儿忘记了疲倦,小鹿一般跳跃着攀上台阶。

果然,好大的一座道观,香客穿梭。有沉默不语的道姑把祭祀过神祗的水果、糕点放在殿宇外专门的柜子里,供游客和香客自取享用。

吃了水蜜桃、苹果、鲜枣、糕点的小女儿恢复了元气一般,重新精神焕发的样子。我们的攀登继续向上。

这看不到尽头的天梯,消耗着我的体力,也让我的思绪散漫开来。

这些看似平平淡淡的山林,这些看似司空见惯的山石,在向往隐居生活的我看来,却是极有灵性的。它们见证了亿万年地球的演绎,它们萃取了宇宙的精华,仿佛一位位大智若愚的神祗、高人,静静地观望着我的到访。

恍然觉得,我是行走在一部暂时停止了展示的山海经里。那些人面兽身、兽面人身、兽身鸟翼、鸟身兽足、三头六臂、三首六尾等等千奇百怪的的异兽,仿佛就隐身在这些密密麻麻、黑黢黢的山林中,漫不经心地观望着我的穿行。

这些从三十五亿年前演绎过来的山石,似乎孕育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遥想太古代时期的这里,一片汪洋,不时有火山从海底喷涌而出,艳丽的火光,蒸腾的水汽,漫天的火山灰,混沌一片,浑天如鸡子,地如蛋中黄。

层层堆积的火山灰在浅海处渐渐露出水面,形成一片巴掌大的古大陆。这片巴掌大的古大陆是一个幸运儿,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了嵩阳运动、中岳运动、少林运动、燕山运动、喜马拉雅运动,终于成就它的崇高。

而嵩山也终于迎来了它的全新世时代,在陡峭的崖壁上攀援的古猿,成为苍莽山野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一位名叫华盖的高人隐居在峻极峰西北的一座山峰上,观测日月星辰的运行,记录四季更替的规律,以他的广博闻名于山野之间。于是惊动了远在有熊国的华夏始祖黄帝。

彼时的嵩山,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山海经,山高林深,狼虫出没,虎啸山林,猿啼山涧,凤舞九天。

遥想当年,黄帝带着他的随从,弓箭扎枪,驱赶蜂拥而至的狼虫,终于到达高人居住的山巅。

遥想当年,唐尧带着他的随从,跋山涉水,行走嵩箕,寻访许由,及至见到许由,却又叹然而去。

遥想当年,虞顺遭受后母虐待,孤身一人在山地种麻籽、负黍城经商的艰辛创业历程。

遥想当年,大禹十三年在外治平江河淮济,三次过家门虚度辛壬癸甲的勤政。

遥想,讲学之余登临嵩山的程颐、程颢,出入崇福宫的范仲淹、司马光、李纲。

当我的思绪还未来得及转弯,就像这腿儿因为台阶的陡峭未来得及转弯一样,李白忽然就撞到了我的怀里,让我禁不住一个趔趄。

五柱峰下,嵩山行宫西侧,一面斧削的崖壁,斗大的楷体阴刻红字,兀然扑入眼帘。

这首《赠嵩山焦炼师》,真实记录了诗仙李白那段报国无门、仰慕神仙生活的尴尬心路:月挂朝镜,松风鸣夜弦。潜光隐嵩岳,炼魄栖云幄。霓裳何飘颻,凤吹转绵邈。愿同西王母,下顾东方朔。紫书倘可传,铭骨誓相学。

李白的笔下,彼时的嵩山是多么神秘而又美妙的一个修道天堂。太室山、少室山相依相偎,高凌青天,少室山上的贝多树一年三次开花,紫烟氤氤。山中有蓬莱海上仙客,宛如麻姑仙女。饿了就吃桂花的金鹅蕊,渴了就饮甘甜的颍河水,静心精读青苔纸写的道书。

或者,来一次空中的旅行,迎着朝霞,骑着仙鹤俯瞰伊洛大地,晚上缓缓归隐空阔的山林。明月如鸾镜一般挂在女萝藤间,夜晚松风呖呖如鸣琴弦。

与李白同行,让我忘记了山路的百转千回,忘记了秋阳的燥热难耐,忘记了腰酸腿疼,不知不觉,爬过了最陡的数百个台阶,绕过了三皇口,直上登封坛,峻极峰顶就在数步之外。

这是一块一间屋子大小的平台,虽然早在北宋徽宗年间就被河南尹毁损得只剩一块可怜的台基。但那遗址上清晰可辨的八个石柱础,以及散落在东南侧的祥云石礅,还是让我遥想当年一代女皇祭天的盛况。

文武大臣诚惶诚恐、一片肃穆,香案上摆放着三牲、时令水果,周围旆旌如林,钟磬、木鱼鼎沸……

彼时的盛景,如今只余得一片残台。唏嘘之余,令我想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想到,多少的帝王将相、王公大臣、风流名士,都曾登临这巅峰,如今,都化作过眼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诗仙梦游天姥山的情形,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是诗仙追求的人生境界,也最合我的心境。

想到此,登顶的劳累一扫而光,不禁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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