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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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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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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流而上寻许由

金风飒飒,天高云淡,寻访许由,似乎更有了一番情调。

蜿蜒盘旋的山路,新近重铺了沥青路面,驱车稳稳行驶,窗外的风景不时变换,那清水作响的洗耳河,一会儿在路的左侧,一会儿又在路的右侧,一会儿就在眼前飘飘荡荡,一会儿又在下方深邃的山涧中踪迹不见;那绵延不绝的山峰,一会儿贴着路面,一会儿夹峙两侧,一会儿就挡在你的前头,逼得山路回转,让你的寻访充满了未知的乐趣。

何况,河岸的田野里,枯黄的玉米秆上,沉甸甸的棒子纺线穗一般,一排排显耀着丰收的韵味,有山羊和黄牛在山腰的密林间咩咩哞哞,一两棵、三四棵柿树,深绿的柿叶衬托着绛红的柿子,柿子虽不稠密,却显得格外耐看,山菊花一簇簇,在河谷中,石隔子上,山坡上,静静地烂漫。这是秋天应有的美图,一帧连着一帧,似乎帧帧不同,却又帧帧相同,让人品味不尽。

我们的车子停靠在许窑村东侧的河桥上,脚下就是汤汤的洗耳河,因着山势的折回,而水流急转,显出汹涌的样子,浪涛滚滚。右侧不远处的山峰上,梁家古寨高耸在穹庐之下,更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站在没过膝盖的蒿草从中,滔滔的河水冲击着河床里的乱石,撞击着我的思绪飞奔在莽莽苍苍的山野之间。

遥想四千三百多年前的那段往事,或许就发生在这一段河畔吧。彼时的箕山山系,必是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狼虫出没,山谷深邃,溪流众多,河水滔滔。高士许由就在这山谷间斫木结庐,缮草为顶,山地数亩,躬耕陇亩,抚琴吟唱,看云卷云舒,赏秋月春风,怡然自乐。

奈何我不理红尘,而红尘自有人叨扰。《庄子·逍遥游》中记载了一段十分精彩的对话:“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我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

尧送给许由的不是普通的礼物,而是 “天下 ”的统治权。然而天下再大,也大不过许由的胸襟。于是,早已看淡人间纷扰的许由给了尧一个绝妙的回答:“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许由告诉尧,一只小鸟在森林里栖息,它能筑巢的也只有一根树枝;一只小鼹鼠在河里饮水,它顶多喝满它的小肚子就好了。“你还是打消念头回去吧,天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厨师即使不做祭祀用的饭菜,管祭祀的人也不能越位来代替他下厨房做菜呀。”

尧又苦口婆心地劝说许由做九州长,并打算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一同嫁给他。许由认为尧让他做官的话不堪入耳,为了推辞尧,他向尧推荐了舜,遂到河边去洗耳朵。这时,同样为上古隐士的巢父牵牛到河边饮水,正巧碰见许由洗耳,问明原因之后,便说:“子若高岸深谷,谁能见子?子故浮游,欲闻求其名声。污吾犊口!”说罢把饮牛的瓢扔下悬崖,牵牛而去。

这一段若有若无的往事,在凡夫俗子看来,许由和巢父真是迂腐透顶,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极喜欢的,极神往的。我常常以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句话,其实真正的可贵在于它的后半部,因为大多数的一生,是很少有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的顺境的,更多的是穷其一生,能够勉强活着,就已经是不错的境遇了。既然不能够匡扶天下,何不独善其身,隐于市,隐于野,而做一介布衣,博览群书,通晓天地,闲看秋月春风,更有一番人生情趣。

故而,我羡慕隐士的生活,那是是一种无上的心灵宁静与解脱。

就像今天,沿着洗耳河溯源而上,寻访许由的足迹,是怀着一种深深的隐士情结吧。

我的车子终于彻底停下来。

这是一个宁静的山村,核桃树的果子已经被农人们摘去了,只留下黄绿的叶子在秋风中翻飞,而柿子树却依旧是硕果累累的神采飞扬。一道从老婆寨延伸下来的山岭,长剑一般把山地劈为东西两道沟,农人在沟边的高处构筑了自己的家园,弯弯曲曲,起起伏伏,宛若一根老藤上结出的一串山果。

这两条沟发端于老婆寨,或许就是洗耳河的源头吧,梯田沿着山沟一直挂到半山腰。沿着山岭东边的山沟一直走上去,山路虽然蜿蜒曲折,却因为农事的原由,机械整修的路面倒也宽敞平坦。

玉米地里,不时传来农人掰棒子的声音。红薯地里,叶子一片碧绿。花椒地里,收获后的花椒树上,农人残余的花椒星星点点的火红。同行中的女伴们,心中早已燃起了席卷残余果实的觊觎之火。

那碧绿的红薯叶,那火红的残留花椒,那随处可见的沙梨,纷纷落入她们的囊中。此刻,成为她们的丰收节和采摘季。观她们大快朵颐中的忙碌,同样不失为一件快乐的事情。

愈往上走,野花、野果、野菜愈加随处可见的样子。山行的妙趣或许就在此吧。

梯田边的山沟里,蒿草萋萋,听不到一丝水流的声响。我却在半山腰的一片花椒田里,发现了一处汩汩冒水的山泉,许是近来连绵秋雨的缘故,那山泉的流水竟然冲毁了田地尽头的石堰,流出了瀑布的哗哗水声。这山泉往下流过两三层梯田,竟然不见了踪迹,是潜入了谷底吧。

山林密了起来,攀往山顶的路也消失了。我们折身攀上西侧的山岭,西边的山沟竟然传来清脆的水声。这水声,吸引着我们探源的好奇心。

一条时隐时现的羊肠小道,穿过荆棘丛,穿过蒿草丛,穿过山杏林,直达农人修建的另外一条生产道路。

这条沟里的溪水明显大了许多,河床里的乱石不知被溪水冲刷了多少年,因滋生的苔藓,更变得滑溜溜的。高高的杨树直刺蓝天,倒下的树木则在溪水里枯烂了身子。西侧的群山高昂着头,尾巴一直伸到河水里,滋养着浑身的草木,精神抖擞。

这条山谷,源起老婆寨南麓,原先的梯田如今显出荒芜的光景,即便在这丰收的季节,也鲜有人光顾。我想,在上古时期,这里必定更加古木参天而人迹罕至。这是箕山之阳的莽莽山野,或许,我如今行走过的山岭、羊肠小道、密林,当年也曾无数次行走过许由。

而他当年行走过的无人秘境,历经四千三百多年的变迁,如今依然人迹罕至。这里山水相依,又有层层山地,可以劳作,可以乐吟,不失为一处隐居的绝妙之地。

想到此,忽然觉得,许由或许就在那片杏林的树杈间,那块巨石的平台上,那个山泉的小潭边,那段石墙的缺口处,微微含笑,静静注视着我的行走;抑或,他早已看到了我,却一笑即止,眼神转向了盛开的那簇山菊花。

想到此,我也微微笑了笑,是我要寻访他的,关他何事,觅得与否,我自陶然,亦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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