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虢郭的头像

虢郭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2/09
分享

游画

我愈来愈喜欢去宁静的山水之间游历,不止是因为那些自然的风景,这是一个能让心灵脱离了凡尘的境地。

为了能够像希夷先生那样寄身于山水之间,我几乎推掉了所有的饭局和应酬,一有空闲,就驱车奔往山林,算是一种出世般的逃避吧。

然而,很多的时候,我却无法摆脱尘间的羁绊,我做不到高僧的四大皆空,常常身不由己踌躇在红尘,为了做人的一种责任。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另外一种浸润山水的慰藉,让心儿游历在子昂兄的嵩岳巨画之中。

我喜欢去那些没有开发的,或者很少人工修饰的原生态的山中游历。即便是去了那些景点,我也喜欢去那些很少有人光顾的角落,独自去欣赏不一样视野下的山水,那些不被人注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它们才是景区未被开发之前本来的样子。

因为这样独特的情趣,我独喜欢子昂兄的嵩岳山水。

每次欣赏子昂兄的山水画,我都会不由自主使自己沉入画中,这些在他笔下经过精心构思、细致描绘的山水,展现给我的却是自然状态的嵩岳,不管是层峦叠嶂的山,还是只有数株劲松的绝壁,甚至是只疯长了蒿草的荒山野岭,这些原生态的山水,于我却是极喜欢的。

我是晚年失意的谪仙人吧,经历了壮年时长安皇宫内的翰林院待诏的恩宠,最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皇帝身边装点的一个花瓶而已。所以厌倦了每天的曲意逢迎、迎来送往、权贵倾轧,毅然辞官游历。

这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箕山脚下。这山仿佛是女娲炼石补天时,没有炼成五彩石,而被随意丢下的一块巨石;炼得半截露头、疙疙瘩瘩、嘟嘟噜噜,就被抛下了凡尘,咕咕噜噜,不知翻了多少跟头,又碰得豁豁牙牙,最终立定了,在汝海之北,颍河之南。

它虽然粗犷奇丑,尚是一块不成器的弃石,毕竟经了娲皇的抚弄和点化,有了万千另类的灵气。故而沉寂下来,灵气转化,生机徐来,在沟壑间竟然冒出了数株幼苗,日月轮回、寒来暑往,成了傲然屹立的劲松。

一道峡谷,应该是巨石滚落时磕碰出的一道裂缝吧。一条白水悠悠然就铺满了谷底,或者深不见底,或者山石探头,让我产生了登石而上的念头。

这山是没有路的,我只得在谷水的岸边,踩着乱石,拄着一根随手拾取的一根枯枝。此时,有风吹过山巅,不大,却引得劲松簌簌作响,一只昏鸦忽然就惊飞了,嘎嘎遁入远方的灰色之中,杳无踪影,仿佛压根就没有来过一样。

我定下脚,转眼四望,除了疙疙瘩瘩起起伏伏凸凸凹凹折折皱皱连连绵绵的石山,以及屈指可数的几棵老松,这山间似乎就我谪仙人一个生灵了吧。

此情此景,想到长安风花雪月般的往事,忽然悲从心生。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这真是一个让人愁肠百结的时刻,忽然,我就看见了远处峡谷之上的一座石桥,一位老僧悠然前行。这位老僧,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夕阳西下,老僧前行的地方,不就是今晚借宿的古寺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个让我歇息心灵的地方,或许就是让我重新启程的地方吧。

嵩岳的山是如此的逶迤连绵,这水儿,一会儿像一个顽皮的孩童,蹦蹦跳跳,欢呼雀跃,把浪花抛到了我的衣襟之上;一会儿又宛如隐入山林的游僧,只把一声沉闷的木鱼传来;一会儿又似撞见生人的山妞,只把半边脸儿窥出来,留下一线飞瀑。

我醉心着这里的美色,无意之中走到了一个新的生地。

呵呵,突兀的峭壁,似巨斧削过,锋芒直逼苍穹,野草稀稀拉拉,纤毫毕现。与之相邻的山崖却矮了许多,似乎望尘莫及的样子,抑或甘作陪衬的心境,而它的周身却郁郁葱葱,杂树丛生,野草葳蕤,甚至有一干枝桠,似鸿鹄展翅欲飞。

眼前的古松甚是挺拔,虬枝如龙,扶摇直上,须发迎风飘散。另一株老松,则更显得挺拔如剑,繁茂的枝叶盖住了桥身,古朴苍劲的感觉扑面而来。

此时,远山若明若暗、若隐若现,近翠擎天如盖、清香氤氲,我多想就此隐居,化作天地之间一缕清风,与明月为伴,和草木同眠。

俄而,禅杖杵地,铿然作响,更有禅铃清脆,我抬眼远望,一座高大的满月石拱桥巍然耸立,一队身着大红金丝禅袍的僧人雁阵而行。领头的高僧昂首阔步,全然不顾拱形的桥面和桥下湍急的流水,后面的僧人弯腰紧步,奋力追随。

这真实而又生动的一幕震撼着我的内心。如此幽静的所在,竟然有奋力前行的僧侣。他们或许是赶赴一场重大的法事,或许是普渡等待的芸芸众生,总之他们走得匆匆而坚定。这一刻,他们是这里最美的风景,所有的风景都成了他们的背景。

这莽莽山野,是伏羲氏观察天体的地方,是女娲炼石补天的地方,是轩辕黄帝开辟王道的地方,是大禹开山凿石的地方,是则天大帝祭天忏悔的地方,是无数文人雅士停笔思虑的地方。

如今,我来了,仿效希夷先生纵情于山水之间而不知人间岁月,仿效苏学士“老夫聊发少年狂”。我亦醉了,因为浸润天地山水的灵气而酩酊大醉,步履不稳,脚步踉跄,东倒西歪,如醉如痴,如疯似癫,亦醒亦梦。

所以,这雪就来了。我忘记了人间寒暑,记不得这是隆冬的瑞雪,还是春天的桃花雪,它密密麻麻,呼呼啦啦,飘飘洒洒,挤挤挨挨,前呼后拥,前仆后继,就来了。天地茫茫,无论上下,无论左右,仿佛万匹天马奔腾起的一片尘烟,仿佛咆哮的天河水一泻而下,瞬间就覆盖了人间。

从峻极峰顶到少室山麓,从嵩阳书院到少林禅寺,从法王禅寺到达摩石洞,从洗耳河畔到箕山深处,从大鸿山寨到白云禅寺,莽莽苍苍,恍如开天辟地之前的一片混沌。

连平日里翱翔苍天的神雕也躲在了山崖之下,偶尔发出一声鸣叫,孤独而悠远;那些留在巢里的黄嘴雏儿,有了妈妈的庇护,依旧瑟瑟发抖;傲然挺拔的青松,也静止了枝叶,任雪片一层层铺上去,埋没了松针;蒿草匿藏了整个身子,与白色的大地融为一体;曾经深不见底的峡谷与沟壑,眨眼间沧海桑田,琤瑽的溪水化作暗流,悄无声息地滑向远方。

此时,我多想披一件蓑衣,端坐在高山平湖之畔,甩出一根竹竿,任鱼线在飞雪中不见踪迹,独钓一湖寒雪。

这茫茫的大雪,遮盖了一切俊俏的或者丑陋的东西,让天地相接,让万物洗耳聆听,这世间极简约又极盛大的音律。冰天雪地里,或许更能感受到自然力量的强大,人类如鸡子一般微不足道,敬天畏地之心,发自肺腑。

当我蹒跚着,意犹未尽地翻越一道道山岭,忽然,一角古寺,七祖塔清晰可辨,山下的空地上,一片偌大的雪围,平平整整,毛毛绒绒,远处,四名武僧肩扛手提,红缨翻动;近处,两名武僧,正练得兴高采烈,大汗淋漓时,宽袖挽起,臂膊粗壮,令我赞叹不已。

这动感十足的场面,让我禁不住加快了脚步,欲要瞧个仔细。骤然,脚底一滑,忽然就坠向万丈深壑。

恍然惊起,失向来之山水,惟子昂兄画作挂在眼前。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