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山海经》,常常让我置身于现实与神话交替穿梭的上古世界,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亦真亦幻,令我恍恍惚惚,清醒而又沉醉。
我觉得,读《山海经》,需要一种钻进去又跳出来的超然脱俗精神,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自然融合的思维和视野,静静地读,跳跃地读。所以每次读《山海经》,我常常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常常忘记了书籍的存在,穿越了数千年的时空,翱翔在莽莽苍苍的上古山林、沼泽、湖海。
我常常因翱翔而缺氧一般神情恍惚,这样一部只有三万一千字的经典著作,却为我打开了一座叹为观止的宝藏。这宝藏,包罗万象,无所不用其极,所记述的地域之广、物产之丰、神兽土人之怪异,令人惊喜连连,又觉得不可思议,非一般的上古人族所能跨越和撰写,让人甚至怀疑这是外星高智能生物所为。
寥寥三万言,却记载了约40个邦国、550座山、300条水道、100多位历史人物、400多个神怪畏兽,按照自然地理位置作以详细而生动的记述。
《山海经》留给后人太多太多的扑朔迷离、亦真亦幻,以致于距离传世本《山海经》时间最近的大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也发出这样的感慨:“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矣”。连饱读诗书为历史编纂的司马迁,都无法考证《山海经》中所记述的神兽的真伪,千古之谜一样的《山海经》对世人的求知欲有多大的魅力,《山海经》所包含的价值可想而知。
《山海经》一书所涉及的地域范围及相关物事的虚虚实实,历来众说纷纭。很多学者都认为这本书是一次国家地理大普查之后的文献记载,比如有一些山川如今依然能顾准确界定下来,像黄河、渭河、华山等等,地理位置与现实的大体一致。但大部分山川河流,既与现实中的山川河流的整体布局不符,也找不到现实的山川河流。沧海桑田,日月轮回,人为更名,书中所记载的很多的山川河流,历经专家学者的实地考证,至今也未能让人信服地一一对照坐实。
所以,很多的日子,我们只能带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眼光,只能带着亦真亦幻的眼光去读《山海经》,沉醉在那个渐行渐远的神秘世界。
《山海经》一书涵盖了东方神话、地理、植物、动物、矿物、物产、巫术、宗教、医药、民俗、民族等方面,反映的文化现象地负海涵、包罗万汇,可谓汪洋宏肆,如海之深,如日之杲。
从外表看,《山海经》是一部地理学科味浓厚的地理专著,它按照古人的方位观有秩序、有条理地记叙各地的地理特征,包括自然地理特征和人文地理特征。这一点与《尚书·禹贡》的韵味有异曲同工之妙,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自然融合,夹叙夹议,娓娓道来。
《山海经》记载了许许多多的山,如“堂庭之山”“杻阳之山”“青丘之山”“箕尾之山”等,而每座山的命名是根据山的地貌而定的,这些山名也体现了山系的走势以及极其丰富的水文记载,其间的河流大都记明了源头和注入之处,河流的发源地可以在某一山麓,而它的注入处却远离此山;同时,记述者记载水文时也注意到河流干流的全貌,如关于黄河、渭水的记述,就可以从许多支流流入其干流的情况了解到它们的大致流经区域。
据专家考证,《山海经》所记述的地域范围是一个比较清晰的疆域,其中《南山经》东起浙江舟山群岛,西抵湖南西部,南抵广东南海,包括如今的浙、赣、闽、粤、湘等5省;《西山经》东起晋、陕间的黄河,南起陕、甘秦岭山脉,北抵宁夏盐池西北,西北达新疆阿尔金山;《北山经》西起今内蒙、宁夏腾格里沙漠贺兰山,东抵河北太行山东麓,北至内蒙阴山以北;《东山经》包括今山东及苏皖北境;《中山经》西达四川盆地西北边缘。
除了自然地理的记述,在《海经》部分还大量记述了当时一些区域的社会人文风俗、经济发展、科技成果等。如《海外北经》中记述的先民对于疆域的开拓,提到“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于九山。相柳之所抵,厥为泽溪。禹杀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树五谷。禹厥之,三仞三沮,乃以为众帝之台。在昆仑之北,柔利之东。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不敢北射,畏共工之台。台在其东,台四方,隅有一蛇,虎色,首冲南方。”
读《山海经》,我常常被其中带有浓郁文学色彩的神话故事所吸引。虽寥寥数字,却言简意赅,意境悠远,令人回味无穷、神思无尽。诸如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羿射九日、鲧禹治水等等这些神话故事,有很多是我们在读其他的文学经典著作,所耳熟能详的。这么多令我们难忘的神话故事,却早已在《山海经》里被文字记录下来。而博大精深的《山海经》,也让我们的视野更加开阔。除了这些熟悉的神话故事,还有许多是我们不大熟悉的。如《海外北经》中记载的禹杀相柳的传说充满了神奇色彩,它生动地描述了共工、相柳、禹三人之间的关系,反映了古代民族部落之间残酷的斗争。
林林总总的神话传说,也潜藏着东方宗教的起源。如《海外西经》记载了巫咸国的宗教风俗: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大荒西经》记载: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这些神话故事,不仅让我们管窥到上古民族部落的巫师活动,也可以看到古代民族的信仰、崇拜等。在《山海经》中,存在着大量的神奇动物的记载,这些动物主要是鸟、兽、龙、蛇之类,它们往往具有神奇的力量,因而成为民族的图腾崇拜。如《海外西经》所记载的“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蛇可能就是巫咸国的图腾。
林林总总的神话故事,亦真亦幻,既有神秘的神话色彩,有时候又基于一定的历史事件,这就是《山海经》的妙趣。例如《大荒北经》中黄帝战蚩尤的记载,如果剔除其神话色彩,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场古代部落之间的残酷战争。《大荒西经》《海内经》中关于黄帝谱系的记载,被后来的专家学者考证,是真实存在的:黄帝妻嫘祖,生昌意。昌意降处若水,生韩流。韩流擢首、谨耳、人面、豕喙、麟身、渠股、豚止,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颛顼生老童,老童生重乃黎。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这个谱系具有传奇色彩,具有神谱的性质,但是,它与《大戴礼记·帝系篇》《史记·五帝本纪》皇甫谧《帝王世纪》的记载基本相同。
《山海经》又是一部科技史,它既记载了古代科学家们的创造发明,也有他们的科学实践活动,还反映了当时的科学思想以及已经达到的科学技术水平。例如,关于农业生产,《大荒海内经》载:“后稷是始播百谷”,“叔均是始作牛耕”。《大荒北经》载:“叔均乃为田祖。”关于手工业,《大荒海内经》载:“义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关于天文、历法,《大荒海内经》载:“噎鸣生岁有十二。”《大荒西经》载:“帝令重献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次。”
读《山海经》,我常常被书中所记载的400多个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神兽所迷惑,它们有的如今已经被证实依旧存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而已;有的或许是古人的杜撰臆造,或许是消失了的古代物种。这些神兽,让我浮想联翩。
我想到《山海经》中记载的神兽“当康”,说它外形像猪一样而且有獠牙,今天我们管它叫“疣猪”,生活在非洲一带。疣猪是野猪的一种,它的头很大,能够占据到身体的三分之一,看起来很奇怪,身上长着稀疏的毛。读到“当康”,我就想到,《山海经》考察涉足的区域是否已经达到了如今的非洲,这些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关于“当康”的记载,是否有外星文明的介入,这真是一个“颠覆三观”的记载!
我想到《南山经》中记载的神兽“狌狌”,这样一个神兽,竟能通晓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它有一对白色的耳朵,能够站起来行走。据考证,这种神兽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滇金丝猴。
我想到《西山经》中记载的神兽“鹦鹉”,“青羽赤喙” “人舌能言”,与如今的鹦鹉无异。
我想到《北山经》记载的神兽“飞鼠”, “其状如兔而鼠首,以其背飞,其名曰飞鼠”。“飞鼠”也就是现在的 “鼯鼠”,如今多生活在亚洲东南部,在欧亚大陆和北美洲也有它们的踪迹。飞鼠因长有一双翅膀而得名,而实际上它们的翅膀发育并不成熟,严格来说只能称为“飞膜”。飞膜可以帮助飞鼠在树林间快速滑行却无法实现像鸟类般的翱翔。
我想到《西山经》记载的神兽“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文鳐鱼”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飞鱼”。飞鱼长相奇特,胸鳍特别发达,很像鸟类的翅膀。它在海中可以以每秒10米的速度游行,还能跃出水面十几米之高,
我想到了《山海经》中所记载的神兽,如今还存在的犰狳、企鹅、眼镜蛇、娃娃鱼、犀牛等等,而大多的神兽早已无从考究,只能出现在我们的想象之中了。
由此想到,《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一些神兽可能在当时是真实存在的。我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有关考证显示,地球上的生物曾有40亿种,而如今所知的物种只剩近200万种。近年来有据可查已灭绝的动物,如台湾云豹于1972年灭绝,西亚虎和爪哇虎于1980年灭绝,亚欧水貂于20世纪末灭绝。这一个个灭绝事件的背后,除了不可抗拒的自然环境变化因素外,破坏环境、过度追求经济效益、盲目开发等人为因素的祸害亦不在少数。从《山海经》,我读到了人与自然必须和谐共生的长鸣之警钟。
故此,《山海经》是需要常读的,常读常新。唯其如此,方能最终明白“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髓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