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景与往年不同,仿佛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似乎在你不经意间,一下子就撞进了你的怀中。
线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去景区,就去很多人想不到的地方,哪怕荒郊野外,看一看春天是否已经到来,寻一点惊喜,松弛一下整日的紧张和忙碌,或者换一口新鲜的空气。
于是,就来到了这不算景点,人一定不太多的庇山。何况,春寒料峭的样子,万物才刚刚复苏。
车子停在一条阒寂的山村小街,走过一排错落有致的民居,沿着曾经走过多少次的弯弯曲曲的乡间土路,慢慢向庇山靠近。
土路两侧的梯田里,与往年没有什么两样,麦子已经开始拔节,有点亭亭玉立的样子,微风吹来,青色的短裙下,纤细的腿儿翩翩起舞;连接着一片青色麦田的,是一大片红黄色的耕地,显然是留作春播红薯苗、花生或者棉花种子的春地,早已被抚弄得平平整整,偶尔一两簇山小蒜,或者一两棵米米花,作了它最好的点缀;你正猜想着这块春地到底会种什么作物时,忽然一阵淡淡的花香袭来,那淡香细若游丝,仿佛危楼上依稀飘来的几个音符,却抓紧了你的每一根神经,瞬间就征服了你的心扉,原来是一片开得黄灿灿的油菜花!
这片油菜花不大,大概只有两三分地,依着起起伏伏的地势,呈现出不规则的斜三角形,然而,在这片缺乏春意的山坡上,却成了最绚烂的春色。
这片最“闹”的春色,让我多日来的紧张、烦恼、压抑、无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禁不住蹲下身子,想亲吻一下这难得的春色了。这黄色,仿佛刚刚在碧水里淘出来的沙金一样亮;又似乎刚刚刷了一层亮漆,漆油未干的样子;更像一位位豆蔻的少女,刚刚梳洗之后,忽然就遇到了造访的不速之客,脸上忽然飘来一层红晕,柔柔的,让人爱怜。
一只似乎刚刚从蜂房飞过来的小蜜蜂,善解人意似的,飞到了我的面前,一会儿憩息在黄花间,用细柔的后腿儿扑腾着,粘取花粉;一会儿又移情别恋,飞向邻枝。我定定地看着这个小精灵,看着它欢快地飞出了我的视线,以为它飞远了,忽然它又唱着歌儿飞回来了,似乎要跟我道个别再走。
我霎那间有点恍惚了,分不清它是原来的那只,还是又飞来了一只新的。我望望不远处,真的不止一只小精灵,这些春天最灵性的虫儿,早已捕捉到了春天的气息,在春意尚浅的时刻,已经忙忙碌碌起来。
正当我沉浸在这难得的一片春色之中,已经跑到黄花尽头的小女儿,突然就大叫起来。原来,她发现,在半山腰的那片杏树林、桃树林竟然开花了。
或许被寒冬和倒春寒禁锢得太久了,或许我太在意眼前难得的春色了,走了这么长一段山路的我,竟然忘记了去眺望远处更美的风景。
循着小女儿的喊声,我朝曾经熟悉的远处望去,果然,那一片果林间,已经雪白得让我禁不住要跳起来了。
那雪白,定是杏花的杰作,在一片依旧黑乎乎的山林中,格外扎眼。有的似乎只一株,柔柔弱弱,孤芳自赏的美;有的三三两两,对坐交谈,细语轻声的美;有的群芳傲立,拉拉扯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
这雪白的杏花,一下子就引爆了我赏春的新的兴奋点。我拉着小女儿,沿着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的山坡往上爬。甚至忘记了道儿,穿过高过头顶的构树林、圪针林,用树枝拨拉着挡道的荆棘,急切地想早一刻睹到她们的芳容。
当我终于亲近她们的芳泽,站立于她们的玉臂之下,我才发现,她们的美色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在远处,我看到的只是朦朦胧胧的冰清玉洁。站在她们的玉臂之下,你会看到,她们全身缀满了晶玉。每有微风袭过,则腰肢舞动,玉臂轻舒,抖落片片玉坠。那清香,宛如浣纱西施刚刚施过的淡妆,虽若有若无,却充满了柔美和诱惑;那清香,宛如出塞明妃的点点泪光,虽寥若晨星,却极尽眷恋和爱怜。
这些在远处看起来只一小片的杏林,当你置身其间,却觉得春色无边。密密匝匝的花儿摇曳在你的眼前,让你恍惚进入了万亩杏林,而辨不清春深几重。更让你惊喜的是,在这一片的粉白之中,竟然有一两株桃花、梨花含苞待放,雪白中夹杂着一圈一圈的红晕,镶嵌着一串一串的玉珠儿。忽然一阵风来,则白蝶纷落,隐入没膝的草丛,再也找寻不见,不由得想到一首有趣的古诗: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草丛皆不见。
在果林的尽头,漫山遍野的翠柏,一片新绿,郁郁葱葱。远处,山巅的刘仙姑庙、石塔,巍峨沧桑;更远处的群山,因为雾气的缠绕,山体变成了乳白色,通体呈现半透明状,虚无缥缈,恍若海外蓬莱;一个个村庄,在广袤的大地上,星罗棋布,白色的水泥路,更像一条条白水,缠绕其间。观这景色,仿佛自身置于海市蜃楼之上,烟火人间,自有生生不息之妙趣。
由此悟到,这春色,是任何的危难无法禁锢住的;这人间,是任何的危难也阻挡不了前行的步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