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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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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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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雨事

昨日,晴热已久的老天突然变脸,我走出家门的时候,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侵袭着一股寒凉的气息。我看看天,不像暴雨前阴云密布的样子,径直骑着车子出了小区。

刚走到城市的街道上,那雨忽然就大了起来,中雨的来势,路上的行人匆匆往前。走了不到五百米,雨一下子就转作了暴雨,劈头盖脸而来。我急匆匆往前,视线已经模糊起来,惊慌失措地躲进前面不远处,红绿灯旁安全岛上的拉膜棚。

仿佛憋了好久的雨神,扒开了天河的堤防,把波涛汹涌的天水一股脑地倾泻下来。往日的通衢大道,在数分钟内变成了滚滚东流的大河,是与天河之水连接了。往来的车辆在水中艰难地划行,车身两边溅起摩托艇疾驶一般的浪花。骑电动车的行人则躲进拉膜棚内,不敢再往前行。

无尽的雨水,在空中织起密密的雨雾,隐藏了近处的远处的高楼,让这个城市瞬间海市蜃楼一般。

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似乎早已受够了多日酷暑的煎熬,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放纵的机会,他们打着毫不起作用的雨伞,穿着拖鞋,笑骂着穿过奔腾不息的街水,消失在雨雾之中,雨水湿透了他们半截的裤子。

望着这雨中近乎狂欢而别致的一幕。我的思绪不知怎么,就飘洒开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情形了。老家的街道,还是坑洼不平的土路,两旁是一家挨着一家的瓦房,间或麦草糊苫的草房。那时候的乡村孩子们,最渴望的是暑假、寒假,还有三夏、三秋时节特别的麦假、秋假,放假的日子,是可以不必穿着鞋子的,可以赤着脚在乡村自由奔走。

彼时的豫西乡村,工业化的产品很少,一个村子有一家小的可怜的代销点就不错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倒是经常可以见到。吃一勺货郎卖的煮黄豆、一颗糖,就是最好的美味了。生活用品的极度不丰富,也使得乡村街道上很少有被人摔碎的玻璃渣子,能够伤到赤脚。一个假期下来,孩子们的脚上都会长起一层老茧。

夏日是炎热的,赤脚在地上奔走,是会热得拉肚子的。所以那时候最渴望的是雨天。雨天的街道,泥水横流,平日里干硬的路面变得湿软滑溜,连里面的小石子也变得不那么硌脚了。

那时候的乡村,家家户户养的有家畜和家禽,牛棚、马棚、驴棚、猪圈、鸡圈比比皆是,院里空闲的偏僻处,还会专门挖出一个攒粪的粪坑,甚至有的人家为了挖粪方便,就把粪坑设在家门口两旁。雨天,尤其是暴雨,突然而至的暴雨,会一下子把粪坑灌得满满当当,于是那些搅合着各类粪便的雨水,便顺着院中的下水道,堂而皇之地汇聚到街道上,从家家户户流出来的肥水,汇聚成一条臭气熏人的污水河,浩浩汤汤一路东进,最终汇入村子东边早已泛滥的东河。

儿时的我,并不知道大人们对这臭气熏天的肥水有何感想,它却成了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在奔流的肥水中欢呼雀跃,调皮的孩子还会故意把脚抬得老高,用力跺下去,让黄黄的臭水溅起一道弧线,惹得一旁的小伙伴哈哈大笑,连自己的衣裳被溅湿了,也毫不顾惜。

暴雨停息了,街道上的流水渐渐变缓。几个小伙伴约起来,在街中央分出几个地段,来玩一种叫做围堰的游戏。湿软的的泥土被一捧捧挖来,在流水中筑起一道道的泥水堰。上游的小伙伴堰子里的水满了,招呼着下邻的小伙伴:“开闸放水了”,迅速扒开一道口子,浑浊的臭水迅速向下冲去。在这样的欢呼声中,下游垒得不结实的堰坝就会被冲垮。看着下游的小伙伴手忙脚乱、弄了一身泥水去补缺口,这就是最大的快乐了。这样的快乐,往往可以持续到街上的臭水断流为止。

第二天臭水没了,小伙伴们换了一种玩法。街道上已经有点凝固的泥块,正好是摔“哇呜”的好材料。“哇呜”是我们那里一种天然的儿童玩具。泥块就地取材,软硬要适中,像现在和面一样,要用双手把泥块活得均匀了、软和了,剔除里面的小石子、树叶子、烂套子等杂物,把泥块活成两指头厚的正方形,用大拇指在泥块里挖空,其它四个指头要配合着让泥块渐渐变成圆柱形中空的类似大肚瓮的样子。

几个小伙伴在比赛摔“哇呜”之前,还要商量出比赛的规则:捏“哇呜”的泥块必须差不多大小,而且赔对方的泥块是实心的圆泥块还是拍成像饼馍一样的扁泥块,相互赔泥块的顺序。

摔“哇呜”是有技巧的,“哇呜”的底面的厚薄,摔的力度、角度,都直接影响着“哇呜”甩出来的窟窿的大小、成败。比赛开始了,大家轮番站起来摔“哇呜”,按照事先约定的顺序赔付对方泥块。当然,有人的“哇呜”摔得很好,“哇呜”底面摔出来的窟窿大,而且回回都很成功,而有的小伙伴因为技术不过关,不是摔出来一个很小的窟窿,就是摔成了一堆泥。这样他手中的泥块就会越赔越少,开始出现耍赖,人家给他赔了圆泥块,他却用扁泥块赔别人。吵吵闹闹,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一天就过去了。

儿时的乡村雨天,暴雨前夕用圪针枝摔击低空中聚集飞行的蜻蜓,雨后河里的洪水过后去水中“捞河财”,上游冲下来的倭瓜、黄瓜、青辣椒、豆角、玉米穗、西红柿,这是我们这些小伙伴的意外收获。尤其是遇到连阴雨,还可以去草地上捡拾一种叫“地曲连”的菌类美食。

然而,我最难忘的还是立秋之后的第一场雨。俗话说“三伏里头加一秋”。二伏已过,三伏未至,正是豫西的主汛期,暴雨常常不期而至。刚刚立罢秋的第一场暴雨,正是“老水牛”出土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与小伙伴一起戴着化肥袋子叠成的雨披,赤脚奔跑在一人多深疯长的玉米地边的田隔子上,在杂草丛中寻找刚刚出土的“老水牛”、追喊着空中飞舞的“公水牛”。有时候,还能一下子抓到叠在一起的公水牛和母水牛。

一个多小的奔走呼喊,常常能抓到几十只“老水牛”。带着这些“老水牛”回家,迎接我的是威严的父亲,一边呵斥我蹚水过河不怕发大水不要命了,一边用剪子把“老水牛”收拾干净,放在热油锅里,加了盐烘焙。很快,让人直流口水的香味就在灶间飘散开来。公水牛肚子里是肉丝,母水牛肚子里是甜香的卵。这些难得的味道,直到今天回忆起来,依旧如在昨天,嘴里涌起口水。

如今,我的老家早已换了模样,街道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瓦房已罕见,家畜和家禽没了踪迹,牛棚、马棚、驴棚、猪圈、鸡圈更是无从谈起。儿时雨天的诸多游戏、故事,早已没了可以情景再现的土壤,只能在梦里重现了。有时候走进豫西一些偏远的乡村,才可以见到这些熟悉的场景,也会无端勾起往事的浮现。

我怀念那些泥土气息浓郁的儿时乡村,更怀念那些无拘无束充满野性的乡村岁月。这些生活,离开乡村愈久、居住城市愈久,愈发觉得思恋与难忘。

就像今天,面对雨中狂奔的少年,我也想“老夫聊发少年狂”一番,体验这雨中湿漉漉的狂奔乐趣,去跨越时空,追逐着雨中飞舞的“老水牛”,任泥水湿透了我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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