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村的红与绿

 文/夏晓露

张锡尧健康幸福的笑容融进一片晚霞中。脸上沟壑深深浅浅映照着岁月风霜。他的目光掠过一片沧海桑田，在一丛丛金色的谷垛、桑林、蕉林、蔗林、鱼跃池塘里流连忘返......

车子越往南走，水陆联运的景致越发多，越感觉到眼前亮堂起来。一望无际的田野、雾霭青山、潺潺溪流；农舍炊烟下风动的紫色茑尾花、金色狗尾巴草；满地乱跑的鸡鸭、埋头吃草的牛羊；知了、蛐蛐、公鸡、土狗欢快的和奏......像穿越童年的记忆。如果是水乡，还能感受一河两岸水上人家。

一条一条河涌像柔软的经脉流动在田梗、农舍、山脚，久违的乡村景色，让人心驰神往。

近日，单位组织党日活动，参观地点定在顺德北滘美的集团和名叫黄龙村的村庄。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红色风景，那是滋养人心与灵魂与信仰的一条河。2017年11月15日，黄龙村和梁家河村结成党建结对共建伙伴，通过以党建统揽全局，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促进了双方建设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现代化农村。梁家河村位于陕西省延安市延川县文安驿镇东南部，是著名的红色基地。习近平总书记知青插队工作的岁月就是在这里度过。如今，黄龙村的“党建+”像一面红彤彤的旗帜引领着乡村振兴。一时间，党建活动搞得红红火火，黄龙村成了网红村。不仅如此，成为网红还有她蕴藏的历史与变迁。

顺德因水而生，也因水而兴，正应了那句，一条河可以盘活一座城。黄龙村就位于顺德区北滘镇西南部，距广州也就一袋烟的功夫。珠三角腹地，典型的岭南水乡。大巴沿着广珠西线高速，横跨珠江，经过南丫收费站后，沿路跨过一条条珠江支流，有东平水道、潭州水道和顺德水道，她们都载了水的妖娆，在雾气尚未消散的时辰，蜿蜒奔腾湍急而去。至于流向何方，谁也无法知道，她们只履行着润物无声的职责。大凡江河经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谶言。遇障碍会分流成无数细小的支流形成河涌，有的地方成为险滩涂地；有的成为承载当地人文历史的符号，成为生存与命运通道；有的则驻扎为当地的母亲河。

北滘镇处在潭州水道和顺德水道之间，与两河交织的是它们的支流大小河涌，越靠近顺德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涌越来越密，每过5分钟、10分钟或20分钟，一幅幅水网交错图就会一幕一幕展开在眼前，如果俯瞰，像人体的血脉粗细不一、弯弯曲曲分布在松软的田园。河涌井田形分布，周围有经界，中间是水田、沟渠。于此，让人想到历史上《商鞅变法》中提出的“为国开阡陌封疆”，促进了秦国政治经济的发展，增强了国力。如今我国实行的全民所有制的国有土地和集体土地政策，让农村走向富强富民的康庄大道。此时，车刚好掠过一条河，河面宁静，晨雾弥漫，江河上的太阳特别耀眼，仿佛一面镜子反射，水光闪耀。两岸芭蕉叶像一把把巨形绿扇，为两岸架起了凉棚，水绿岸也绿。河面仅容一两叶小舟，慢慢悠悠，顺水而行，“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水静、风静、人静、心静，清朗的水域渐行渐远，突然有种心无挂碍，尘俗尽忘的感觉。

乡村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天然的亲近，仿佛进入一个虚拟现实元年。到一个村落，从草木野花、乱石山涧、野生树木到金色的谷垛、果香四溢的果林、动物、牲畜甚至牛屎味都会调动乡村记忆的感观。如果还能触摸沾满泥巴锈迹斑驳的农具、捡拾残破废弃的瓦罐酒缸碎片、收藏一两块旧窗破门，说不准在某时某刻就会遭遇一次美丽的穿越，这些物件像珍贵的古物藏品，肌理里一定残留着中国历史故事或某个朝代的痕迹。或许是生长在城市的缘由，乡村的神秘总笼罩着另一个生存维度。就算是跑马观花，袅袅炊烟一直在记忆中飘升，回味无穷；人从泥土中来，总有灵魂回归的原觉。

透过车窗预先领略了一番水乡阡陌纵横的美景。在珠三角这种独特广府味道的河涌非常多，河涌与当地居民发生着耳鬓斯磨、水乳交融的情感连结，这些当地人的生命之河，为岭南乡村与城市独特的记忆提供独有的传承方式。

车一路向北滘方向行驶，一进入村道，两岸种植有荔枝树、龙眼树、桑树、芭蕉树；纵横交错的大小鱼塘；一陇陇整齐划一绿得出油的蔬菜地、结满巨型冬瓜的种植地，正蓬蓬勃勃迎接着南来北往的人们。如果写生，一定用尽所有的绿色颜料，让笔触的肌理浸润着绿，绿水青山、绿色的土地、绿色的风、绿色的空气。绿爬田间地头、堤坝、农舍、墙头，爬进人的眼里、心窝里。绿是岭南保持生机盎然的密码；更是凝结人与自然的纽带；是滋养众生的摇篮。一个村庄的生命符号仿佛就是绿。在南粤，初冬季节的葱茏让你无端生出一种骄傲，一种绿到灵魂的感动。

中午，参观完成500强的美的集团，在一农家饭店享受了一餐正宗顺德农家菜。葱油白切鸡，黄皮白肉上铺了一层绿色葱花、清蒸鲩鱼上卧了一排嫩黄的姜丝、土瓦罐冒着咝咝香气的莲藕闷鸭，还有清炒绿皮白心的迟菜心等等，一餐地道的绿色农家菜，味鲜美而清淡，久吃城市超市的食品，舌头已麻木。此时舌尖终归找到了原始的味觉，唇齿留香，久久萦怀。感觉体内得到一次环保清理，仿佛血液也干净。后来得知，顺德曾荣获“世界美食之都”美誉。这家饭店正是顺德黄龙村地界。

初冬，暧阳高照。午后的村庄十分安静。更感觉阳光强烈，专心致志地抚慰村庄的一草一木。

象征团结主题两尊雕塑形似飞舞的红色彩带立在村子党建广场开放式入口。另一尊红星组成的火把雕像，仿佛正熊熊燃烧，传递着人类温暖，红色开始荡漾开来。成排的紫荆树铺展着紫红。正是盛开季节，如果一场风或雨后，让人同时体验姹紫嫣红的绝美与葬花般的忧伤，树根下会落满一地缤纷。紫荆花，又名羊蹄甲，其托叶常早落；细看其叶，均为单叶,全缘。摘取一片细观察，叶先端有的凹缺，有关的分裂为2裂片，深裂达基部而成2片，沿着筋脉形成小芒尖，形似蝴蝶翅膀，当地人形象地趣称“屁股树”。花瓣为5片，团结蔟生组成伞房花序、圆锥花序。开花时似佛焰在树枝摇曳生姿，又是火焰式开放。还有高大繁盛的古榕，错落生长的皂荚、凤凰、樟树等树，尽情展露植物的灵魂信仰。举目眺望，枝头、树冠、树枝上挂有无数红灯笼和福字。阳光穿过，红灯笼如琉璃球精致玲珑，红得心花怒放，透得心里明亮。将视线拉远，万绿丛中万点红，像天上抖落下东北大花布，铺展得喜气洋洋，映照着黄龙村的锦绣。

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鸣叫，有一声没一声。凉亭内，有两个老人在红色的石头櫈上在聊天，旁边一个老者在打瞌睡。一条白色的狗趴在那棵古榕树荫下睡觉。

黄龙村刻着时代的烙印，经历着贫困，也经历史着变迁。黄龙村是黄涌村、龙涌村合并而成，面积不到5平方公里。黄龙村的名字得来也有一些意思。黄涌，原称凤涌，就因有凤凰桥，旧称凤涌。而在龙涌，村民以吉祥神兽龙比喻涌，而得名龙涌。本来凤涌与龙涌，有龙凤朝阳之称，然而传说中有“龙引凤、龙骑凤”，有破坏风水一说，于是以黄姓人口最多为代表，改名黄龙村。1273年，忽必烈出动大批蒙古兵南侵，发动了消灭南宋的战争，长江中下游一带居民这躲避战乱大量向珠江流域迁徙，大部分人口从韶关南雄珠玑巷人口南迁，有部分等到珠三角一带，其中就有迁到龙涌的，成为龙涌第一批村民。

我站在一条石板桥上，水清澈见底，水下池内画了两只凤凰，兴致勃勃拍照。此时，陪同的余警长说：你要听故事的话，跟我来。我们几步走到一棵树下，只见一块石头一面抛光，上雕刻竖排文字。余警长说“这里有她的传说。”原来凤凰桥在这，真是惊喜过望。石头雕刻着凤凰桥传说。古时包公古庙前有一条小河，有一只金凤凰衔来了五彩石头，在河涌架起一座石桥，方便两岸村民往来，人们就将此桥名为凤凰桥。为使凤凰桥更稳固美观，在嘉庆癸酉年(公元1814年)间，重新修建。之后，因修建入村大道，为保留历史记忆，把此桥迁移至此。余警长说，近年来，黄龙村风调雨顺、治安稳定。

顶着烈日，我们转进一条小巷，十分幽静，两侧的房子是普通民居房。或红砖或白泥或钢筋混凝土墙，水泥路面清扫得很干净。有的墙面有水渍青苔、墙裙泥土斑驳，染了岁月的烟尘，倒有些怀旧感。一户人家残旧的红砖铁门，左右两侧一幅大红对联令人眼前一亮：“财喜两旺皆和睦，富贵双全人如意”，横批：吉星高照。加上墙头绿色植物，顿感生气勃勃。走着走着，抬头看到又一户人家，深蓝门牌上写青云街16号。原来这是参观重点。

阳光西斜，一缕清辉照射在门口左边，方正的淡红色大理石牌匾雕刻：“2012年12月9日，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共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同志来到北滘镇黄龙村，考察基层党建，并在这里慰问了张锡尧家庭，了解困难，倾听期盼......”右边挂有“佛山市党员教育基地”等牌匾。

进了小院，阳光跟着射进厅堂。外墙均刷了一层米黄色，仿佛与延安窑洞的颜色一致。这是村民张锡尧的旧址。如今，曾经的贫困户张锡尧通过宅基地置换，搬进了三丰河畔一幢崭新的两层半小洋房，通过大病医保政策，张锡尧夫妇每月均可得到医疗补助，两个孩子已有稳定工作，家庭实现脱贫。

在东厢房为北滘镇党史展厅，战火的硝烟曾经弥漫着这方土地，在这里感受到黄龙村一步一步走向今天的艰难。

原来这里有赫赫有名的东江纵队前身部队。抗日战争暴发，1938年10月，广州及南海、番禺、顺德等县相继被日军侵占。各县中共组织根据中共广东省委指示，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武装，开展游击战争，组建了广游二支队。一场艰难的西海战役打响。那时伪军共2000余人，在伪四十旅少将旅长兼七十九团团长李朗鸡指挥下向西海发起进攻。时值10月，这里蔗林蕉林长得高大茂密，稻田、鱼塘星罗棋布，天然的“青纱帐”，宛如一片绿色的海洋。伪军闯进西海地区辨不清方向。广游二支队的指战员和民兵时而埋伏在堤围、鱼塘、稻田处，时而又钻进蔗林、蕉林里，到处是喊杀声、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把伪军打得昏头转向。有的跳到河里逃命，有的跑进蔗林乱窜。民兵和支前的妇女也纷纷拿着扁担赶来搜索蔗林。一些伪军吓得赶紧举枪投降。伪军前线代理总指挥、第七十九团副团长祁宝林发觉自己被包围后，带了少数人突围，但被打伤，逃至林头河急流涌口边时毙命。

当年参加战斗的近百岁高龄的原珠江纵队老战士梁棉同志回忆：当时游击队补给困难，风餐露宿，经常以草根杂粮为食，许多人患上痢疾夜盲等疾病。被击毙的祁宝林与大汉奸李郎鸡关系甚密。当时梁老与村民们分析李郎鸡会来收尸。于是村民们冒死将尸体藏了起来。战斗后结束后，村们民机智用尸体换回50担军粮，救了部队燃眉之急。

黄龙村的前世经历着逃亡、迁徒、遭遇水灾、旱灾、以及抗日的烽火；而今生，再战激流险滩、学大寨、土地改革到改革开放的千山万壑巨变中，来了一次华丽的转身。如今，从经济收入差、村容村貌差、治安差“三差村”，一跃成为文明村、示范村、健康村、卫生村。站在浓荫密布、春意盎然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公园”、眺望富临公园、龙溪公园和繁盛的岭南花卉种植地，像天上云锦，繁荣着黄龙村景色。谁也无法想象脚下曾经是杂乱的菜地和荒滩。那些田园精灵，属于黄龙土地的水稻、甘蔗、桑蚕、鱼、黑皮冬瓜......远远近近交织成田园丰收交响，沿着珠江流动成水中蛟龙。

说到黑皮冬瓜，黄龙村党委自2018年起着力打造黑皮冬瓜文化品牌，建立冬瓜文化合作社，村民自主研发多种黑皮冬瓜的创新美食。于田间举目，形如“炮弹”一人多高的黑皮冬瓜，像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庄稼汉守护在绿油油的冬瓜棚，守护着田间地头。黑皮冬瓜皮黑色（深墨绿）,肉质细密,瓤白,果肉厚,嫩瓜或老瓜均可食用。亩产5000千克以上。冬瓜内含蛋白质和大量维生素与矿物质,对护肤美白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利尿消肿、有助减肥、清热解暑、清热生津,僻暑除烦,在夏日服食尤为适宜。

参观中有人感叹，这哪里是贫困村？我们才是“穷人”参观富人村啊。

这里，还有600多年历史的众多古祠堂、古桥......走不完、看不够的村庄，这个广府风味浓郁的小小水乡，让人流连忘返：“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一首赞歌，我歌唱每一座高山，我歌唱每一条河，袅袅炊烟 ，小小村落，路上一道辙......历史不会封存，历史的脚步也不会停留。

傍晚，夕阳正红。晚霞照在张锡尧新房，照亮了美丽丰润的三丰河畔，浸润着田园诗意，红与绿、水与柔、安与寂。

仿佛有歌传来。风暧正当时。

               2019年12月9日星期一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