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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露(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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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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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73号火种地

任何一个时代都需要富于战斗精神的英雄。历史上涌现了无数流血牺牲者,他们有着纯洁的灵魂、忠诚的信仰、时代的荣耀。毫无疑问,一切荣誉属于那些把自己的时间、精力、生命无私奉献的人。 于此,更要谨记,铭记光辉历史,传承红色基因。

       ——题记

我来自73号火种地

夏晓露

历史的根脉

我伫立大埔县茶阳镇万川路73号一幢三层高的旧居前。一抹斜阳打在灰黄斑驳的水泥墙体,把古朴的斗拱形大门映衬得更加高爽深幽。

面对这座静谧地矗立在小街深处的古建筑,第一眼,看到外立面大门上方一个灰雕阳刻的红色五角星,中间雕刻着竖写的“公安”两个黄色大字,太阳将她们打造成金色,这就是人民公安的第一代警徽。辉熠的光照中,我的心也灿烂起来,我怀疑这光的偏爱,我知道太阳真正的眷顾,太阳也光顾污秽之地,但并没有因此而被玷污。她不仅驱除黑暗,更是以光趋光。明晃晃的太阳直射在高大的墙体,通体透亮。我想到拜伦的诗:“太阳是上帝的生命,是诗歌,是光明。”一切都熠熠生辉。

往下门楣上挂一长方形黑色铁牌,上写明黄色宋体:“中国红色政权首个公安局旧址。”再往下是拱门门额,上有繁体字,由右往左读:“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12个红色字弧形排列,在阳光直射下仿如彩虹。大门左右两边面墙有两条殿式装饰,赤朱色无图无字“空白条幅”在太阳清薄的光照中透出无限生气,宛若纵深的红色路线从这里延伸,北上井冈山。

当你进入序厅,没有深宅大院的阔大,有庙宇式的“空”与“静”,可以倾听你的心,以朝圣的脚步行走。老屋的重生有一种深情,带着时间的刻度,带着战争的烟火。

94年前(1927年9月19日)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正式成立,中国首个红色政权公安局从此诞生。而我,94年后,终于在警察职业“寻根问祖”的征途上来到茶阳镇万川路73号,找到了根脉。

她的基座——大埔县,位于广东省东北部,福建省的永定、平和,东与饶平相接,西同梅县接壤,是广东省内较早、梅州地区最早建立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地区之一。2009年大埔县被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确认为原中央苏区县,成为广东省最早被认定的中央中央苏区县,这也73号厚重的底色。

考证这座旧址的主办者罗雄是我认识多年的公安战友。他是广东省文物行业协会副会长,广东省地方志专家库专家罗雄,一名警察。

可以说,罗雄是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旧址的发现和史实考证者。目前他是梅州市公安文联副主席兼秘书长,全国公安文联警事文物收藏专委会理事,如今又多了一个头衔,苏区精神(广东)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而作为警察,罗雄还承担着文物案的侦破,颇有“波洛”侦探的风范。“文武双全”在罗雄身上得到最好的演绎。至今他参与并成功侦破文物盗窃案30多宗。

只要与他交谈文物或者是73号旧址的考证,他双眼发亮,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听他讲解,思绪会随着他的的讲述,进入历史的隧道,感受跌宕起伏、风雨如磐的党史、文史故事。

从他撰写的《关于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及其旧址的考证》中得知许多公安史的前身:

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是中共早期建立的红色政权,下属的公安局是红色政权的人民公安保卫机构。考量1927年南昌起义和“八七会议”前后,中共在全国各地举行暴动,建立了14个县以上红色政权,其中有5个设置了公安局,全部在东江潮梅地区,而大埔县是最早的一个。因此,大埔县工农革命政府公安局是中国红色政权首个公安局,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型公安保卫组织形式,是红色政权建立政治警察的首次尝试,是中共早期尝试建立人民公安机构的一个首创范例。

经查民国《大埔县志》可知,由清宣统年间设置警察之始,时大埔县城茶阳天后宫改为巡警局办公地。2018年,笔者多方访问,在茶阳万川路73号找到一座占地约1500平方米的清代砖木结构三层瓦房,根据时代特征、建筑风格和房屋内外遗存之物,确认是原天后宫和后来的警所旧址。该址天井右边通廊墙上镶嵌着4块麻石碑刻,第一块是清代道光初年修建天后宫碑记,第二块是道光十九年潮州府大埔县正堂颁的严禁偷盗木料和敲诈勒索客商的“奉宪示碑”,第三块是清同治十二年大埔县保安分局有关一宗案件诉讼的告示,第四块是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重修大埔县警察分所碑记。二进中厅左右两边房间均为监牢,功用保存尚好。二进三楼中厅墙上还有民国时期毛笔书写的“警所重地,闲人勿进”和“奸臣党羽计谋多,欲把雄军入网罗”等题壁标语。1949年5月,大埔县解放后,大埔县公安机关接管了国民党警察局,也是在该址办公。直到1961年后大埔县城迁址湖寮,大埔县公安局随之迁至湖寮。

我不得不以仰视的视觉去凝视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建筑,历史光影里的公安红色政权,山一程,水一程,山河家国,何为担当?

我仿佛看到一簇簇火苗在历史的丛山峻岭中,在三河坝沿岸蜿蜒向前;看到无数公安英雄志士在历史的浪涛中前扑后继;看到自己三十多年警察生涯中曾经历的人和事,如此,“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

我的心热了,眼热了,血液奔腾,身心仿与太阳融在一起:“阳光所照之处,便是我安身立命之地。”

当我来到大埔县城西边,我的热血与历史的光影交融。大风起兮云飞扬,山风刮过我的脸,刮来了战斗的硝烟。我站在笔枝尾山山顶,对面是汀江、梅江、和梅潭河的交汇为韩江,故称三河坝。远处的群山与群山对峙,河流则在静静的流动,迎着太阳光辉流向远方,像一条流金河,自古是粤东水陆交通要塞。这条江承载多少硝烟烽火,多人的梦想与未来?留下多少历史印记?

明嘉靖42年(1563年),驻兵防守;民国防部年,孙中山曾亲临此地慰劳驻军;真正让人无法忘却的记忆就是1927年10月1日著名的“八一南昌起义”,三河坝战役在这里打响。

一座高15米、宽4米的烈士纪念碑耸立在峰峦最高处,直破青天。纪念碑位于笔枝山上,四周有青翠苍劲的松柏、粗壮高大的古香樟树。

猎猎热浪卷清风,强烈的太阳光照下,碑身上面镌刻着朱德元帅的亲笔题字,“八一起义军三河坝战役烈士纪念碑”十五个正楷鎏金大字,碑座上刻着开国上将、时任起义军第二十五师师长周士第撰写的碑文。三河坝战役中,起义军不足四千,面对的是蒋介石嫡系钱大钧部近两万人。在敌我兵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据守三河坝、掩护主力南下无疑是艰难而无畏的决定。1963年建碑时,从山头挖出的烈士骸骨装满了满满四大水缸,直到1974年纪念碑建设围栏时,还从当年的阵地上挖出新的骸骨,很多手里还紧握着枪。

风刮过我的耳旁,时隔100年,仿佛有响亮的冲锋号回荡耳畔,我知道那些将士的英魂在激励今天的我们,成为风、成为树、成为生生不息脚下的红土地。在山上我们看到有一种树长满“相思豆”一样的鲜红果子,红得惊心动魄,在风中静默,那分明是将士的一滴滴鲜血啊,为这片热土增添壮丽的景色。

面对73号清代砖混结构三层木棚瓦房和汩汩奔流的三河坝,我开始翻阅历史褶皱深处的故事,追寻我党历史的精神灵魂和内核,探寻从警路上那些人那些事。

当年,我从西南高原到珠江河畔,寻觅我的梦想;如今从珠江到梅江,寻觅公安“火种”点燃的履痕,寻觅人民公安的前世今生;从南昌起义到“三河坝”战役的激烈,沿着这根红色的缆绳,像“导火索”一样点燃我的从警记忆。自问,在漫长的三十多年公安生涯中,一名共产党员究竟在追寻什么?

历史雕刻的不仅仅是时光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她有着丰富而珍贵的生命肌理,承载着公安这支队伍前世今生的骨血和脉络,如火种播撒,在岁月的风雨中蓬蓬勃勃成长。

30多年来,我为什么对这支队伍“剪不断理还乱”的深情?警魂就像附身的密码,当你融入这支热血队伍,一定会被这种警察精神融化,一种潜伏骨血的精神。今天终于明白,一生中,跨界两省一市,始终忠贞不渝坚守公安这条战壕,虽然能一路坎坷一路歌,是那粒红色的火种在灵魂中潜行发酵,是一个共产党员的革命信仰、人民警察的的忠诚信念,与灵魂与血脉相依相随。

序章中的侦查员

如果追朔公安历史,公安老前辈张志强让我们想到,建国初期发生在广州第一大案 。

此案一直让我魂牵梦萦,就像书写警察故事的一曲背景音乐,案件的惊心动魄引起我的文字在跌宕起伏中前行。

“国庆十点,城里就要发生一场意想不到的爆炸事件。”广东公安老前辈张志强老人的一句“台词”,引人入胜。我们知道,新中国成立后,国内外反动势力亡我之心不死,敌特破坏暗杀活动十分猖獗。

羊城第一案,发生在广州解放后第6个年头——1954年5月。此案后来被珠江电影制片厂改编成著名反特故事片《羊城暗哨》,近年来又拍了电视连续剧。对于今天来说反特片是遥远的概念,现在大家追踪的是谍战片,而反特电影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风靡中国银幕,从开国大典到改革开放,讲述数十年隐蔽战线,共产党人与敌对势力殊死较量的真实历史。

解放初期,敌特活动仍很猖獗,国民党特务在大陆的残余的势力,伺机进行反革命活动。

张志强这名老党员,就是当年被毛主席接见《羊城暗哨》中老侦察员原型之一。谈起《羊城暗哨》背后的侦察故事,就像昨日的事情。实际上,张老只是当年案件中一名小侦察员,如今是广东公安的老前辈,我与他先后在广州市黄华路95号大院工作。如今他已是86岁高龄的老人,张老在情报侦察岗位的一线从事侦察工作近35年。

张老的讲述,让我们来到1954年5月。广州满城为木棉花絮,一天,广州市大东公安分局(后来改为东山区公安分局,现已并入越秀区)接到了两封匿名举报信,写信人自称是一名个子不高,脸上长着痘痘的麻脸年轻人。在信中,这名年轻人报告了一个重要情况:

“有一个自称小神仙的人,说他们计划在国庆节时,劫持一艘从广州到海南的客轮,在10月份联合国开大会时,先到菲律宾,然后开到联合国去控诉共产党,之后再投奔台湾......”信中说,公安可以到东山庙前路的一间“北方面食馆”找他了解更详细的信息。

接到举报信以后,大东公安分局领导意识到这是一起重大的政治案件,立马把案件上交给广州市公安局,市局抽调多名精英组成专案侦破专案小组,展开侦察。侦查员们先来到“北方面食馆”找到了写举报信的“麻脸男青年”,通过秘密审查点进一步了解案件的详细情况。

侦查发现,解放前夕南逃广州的原国民党中统特务吕薄冰,就是信中称的“小神仙”,吕薄以算命先生为掩护,外号“小神仙”装扮算命先生伪装,实则和一批原国民党军警宪特人员、流氓、恶棍和对社会不满分子组成反革命集团——“中国人民代表控告团”,阴谋劫持航行于广州至海南岛的“民俗”号客轮,以杀害船上的护卫人员和船员后,再将船劫往台湾。

当时在大东公安局工作的张志强抽调到专案组,他的任务就是24小时跟踪吕薄冰。从住所、黄沙码头,到探查在码头的电台位置、部队位置、轮换时间一些信息。张老就这么天天跟他,甚至一整天都没有时间喝水,他走你也走、他休息你也不能休息。就这么跟了他整整十天,每天都走十多里的路,回到家后两条腿都累得肿了。

在收网阶段,张老当时每天最多只能睡3个小时。而随着跟踪的进行,与吕薄冰接头的反动分子也一个一个露面,最终,敌人的阴谋被我公安机关及时侦悉,广州市公安局在敌人行动前将该反革命集团一网打尽,抓获了30多人,来自20多个省份。其中电影中的八姑和梅姨原型就分别来自贵州和四川。

《羊城暗哨》现实版的案件之秘最终被揭开。上世纪80年代初,反特侦察工作由公安机关转入安全机关,张老从一线退隐到其他部门。那天,听我聊起《羊城暗哨》原型,厅里一位老领导说:“当年我曾和张志强同一科室,他是我们科长。我们聊起当年的案件,张老当时也刚参加公安工作不久,曾一个晚上抓获50多人。像他这样的精英侦察员,我们厅里还‘潜伏’许多,-0当年各类大要案的老侦查员的故事,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就怕你写不过来。”

我感到庆幸又遗憾。至今,还有许多故事没写。 当年,侦探,侦察员,到今天的刑警都罩上了神秘色彩,而我作为一名“资深“公安记者、作家仍然有着好奇,对探索警营中的人和事,那些神秘的“破案”故事和自身的经历,有着揭秘与表达的激情和冲动。

现实生活中,当警察形象从影视剧中的“超人”还原到现实中的普通人,却回不到普通的信念。信念的桂冠被镀上铁打的袈裟。《中国人民警察誓言》为公安民警量身定做的“紧箍咒”,且与灵魂相交相融,才能唱出“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的豪言壮志。只有做到最大程度的不一样,才能做到最大程度的被需要,这句话似乎更加适合人民警察。

奋斗征程,百年路,

三十多年的从警生涯,让我对警察或者说警察职业有了更深的认识。

   英雄不问出处

解放初期,不仅有《羊城暗哨》中的那些机智的侦察员,还有许许多多羊城英雄为新中国的到来,奉献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在书写“广东公安英雄广场”落成综述稿时,查阅了许多资料和书籍,我看到了1949年建国以来广东公安牺牲民警名录,仅简单的材料累积已经有30多万字,1949年至2004年间,广东公安、武警英烈有的373名。这本沉甸甸的纪实传记,已经不是铅字,而是生命和鲜血书写的誓言,在传承。

陈达洲是广州解放后第一位牺牲警察。1908年出生,生前为广州市公安局长寿区分局的警察,牺牲时,年仅41岁。

1949年10月14日,古城广州得到解放。陈达洲作为国民党政府广州市警察局长寿分局的警察,他感到惶惑不安,何去何从?不干警察,没工作,老婆孩子父母怎么办?他在国民党部队一直是默默工作的普通警察。暗自对国民党四处搞恐怖破坏,袭击哨兵,暗杀人员、行凶抢劫,勒索盗窃等,深恶痛绝。陈达洲看到解放军攻打进广州,生怕自己是国民党的人而被“处理”。

此时,刚刚成立的新政权,新的长寿公安分局根椐上级指示,让陈达洲和一部分有思想觉悟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员留下,并对他们进行了严格的训练和政治学习。陈达洲经过政治学习和训练,认识到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的勤务员才有光明的前途。不仅仅只考虑眼前的小家利益。训练结束那天晚上,他失眠了,面对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耳旁响起的是“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他感到一股新的力量涌遍全身。

广州长寿区带河路,人头涌涌,节日的气氛渐浓,尽管热闹非凡,却暗藏危机。刚解放的广州治安形势极为严峻,治安极为恶劣,烟(鸦片)赌娼妓布满街头。当时的广州市长寿区,地处城乡接合部,黑社会盘据此地,惯匪时常出没。

两个月后就快到春节。农历1949年12月29日中午,正值陈达洲在带河路着装站岗执勤。1点左右,突然有一伙匪特公然持枪抢劫群众的财物,长寿区公安分局接到报警后,分局林考昌、陈佩茹、王志文等3名干部组成的便衣巡逻小组及时赶到,而在另一处执勤的陈达洲接到报警,立即赶赴现场参与追捕。在追捕过程中,匪特分子开枪射击,追捕在前面的陈达洲不幸腹部三处中弹,抢救无效壮烈牺牲。被批准为革命烈士。送别他的那天,天空大雨滂沱,群山低垂,珠江呜咽。

“沙场丧敌胆,狱内抗酷刑,南狱见中心,风凰遗雄烈,三载擒残匪,崎碌知君名。

斗争鼓正紧,君死泪满襟,炮台终命处,凭吊恨敌人,拭泪奋臂,杀贼祭君灵。”

1952年,汕头市公安局长邹瑜为中国共产党员,中国人民解放军闽粤赣边区纵队第四支队十一团政治委员、汕头市人民政府公安局第五分局局长、执行科科长杜鹰扬同志写下的长幅挽诗。从挽诗中,我们看到另一个英雄的足迹。

湄公河是东南亚最长的河流,流经老挝、柬埔寨与越南,经胡志明市(即原称西贡)南面注入南海。老挝首都万象与柬埔寨首都金边均在岸边。1922年8月杜鹰扬出生于柬埔寨湄公河畔一个爱国华侨家庭,祖籍广东省澄海县莲上公社兰苑乡石埋村。1929年10月7岁的他随兄姐回澄海县求学。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杜鹰扬毅然投笔从戎,与三兄杜永青(革命烈士)一道徒步到汕头市,参加抗日救国团体青抗会。1939年1月,年仅17岁的杜鹰扬加入中国共产党,被派往潮汕第9区民众抗日自卫团教导队参加军训。1940年春,杜鹰扬被调到沦陷区任汕庵区委青年委员,后又担任地下党政治交通员。杜鹰扬经常来往汕头、澄海、庵埠、江东之间,利用竹笠、竹杠、鱼篮、棵品等巧妙地藏匿党内情报或文件,在日寇血腥统治的沦陷区,冒着生命危险,出色地完成了地下党交给的任务。但是在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他多次被国民党抓捕,严刑铐打,经受着电刑、水刑、火刑等刑法,被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却坚定共产党人的信念,任凭敌人怎样凶残,他都没有供出党的秘密。经过九死一生的他成为我党在粤东的公安机关重要领导人。汕头市人民公安机关建立后,杜鹰扬先任第五分局局长,后又兼任市公安局执行科科长兼第五区人民防空委员会主任、生产自救委员会主任等职。

1952年6月,汕头市公安局根据镇反运动需要,决定在石炮台修建看守所,杜鹰扬主动承担了这一艰难而紧迫的改建工程。改造炮台十分艰难。杜鹰扬心急如焚,决定自己动手制作烈性炸药。为了预防不测,杜鹰扬坚持一人承担制作烈性炸药的任务。在混合炸药的过程中炸药突然爆炸,他不幸光荣殉职。风凰遗雄烈,崎碌知君名。革命英雄杜鹰扬就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精神永恒,千秋南粤。

新中国成立以来,在祖国经历风雨兼程的72年来的岁月长河中,全国仅公安机关人民警察队伍就有1.6万余名民警英勇牺牲,其中3700余名民警被评为烈士。近十年来,共有3773名民警因公牺牲,5万余名民警因公负伤。

1949年以来,南粤这块热土上牺牲的还有方子林、罗奕棠、杨靖宇、李世权、黄坤......刚刚牺牲的东莞民警黎伟标。

而我十分幸运的是,我目前生活在《羊城暗哨》中的羊城,置身在众多英雄群体中,成为与英雄与侦探打交道的人,一名拿笔的文职警察,书写英雄的作家,既感到与神探与英雄们“沾亲带顾”,又有一种优越的自豪感。换句话说,我们是一条战壕的战友,我的生命肌理也有着“战场硝烟”、警察岁月的留痕。

生命浸透红色肌理

历史不会封存,星火可以燎原。

2021年1月10日。这一天,我们迎来了首个中国人民警察节。这一日,天空如洗,万里无云。

“奏《人民警察警歌》,升人民警察警旗!”

“向警旗敬礼——”

雄壮的《人民警察警歌》奏唱,升旗手将红蓝两色组成的警旗抛向空中,旗帜向蓝天冉冉升起,在无垠的苍穹迎风飘扬......我的视线穿过广东公安英雄广场“天圆地方”的宏伟碑体,一股热血逼进我的胸膛,我们的旗帜占据着天空,泪水一下盈满眼眶。

泪目中,熟悉的音容笑貌、已逝的英烈身影在闪现;刀光剑影、追捕罪犯、血路追凶......一个个惊心动魄的镜头,与飘扬的警旗重叠着、重叠着......

记得,第一次来到广东公安英雄广场,下着大雨,电闪雷鸣。铅色的天空在雨幕中辽阔无边。沿着由红砂岩砖组成220米长的《英雄墙》,在雨中缓缓走过。抚摸着那些红色的石头,感觉比白色、灰色、青色、黄色的石头温暖。这种石头它的底色、纹路、肌理都是红色的,不是鲜红,仿佛经过岁月淘洗后的朱砂红,沉郁而坚定、蕴藉而隽永。我不希望这些红色的砖上再添加新的名字,然而,要让岁月静好,这些红砖无论如何也无法沉睡、无法寂寞,她们要铭记那些长眠的英雄,让牺牲的英魂有个安息之处。

“阿标,醒醒啊,你醒醒啊……”5月7日凌晨时分,同事们在急诊室一遍遍地呼唤,但是警服上满是血渍的黎伟标躺在那里再也没有应声。5月7日5时许,东莞市公安局石碣分局民警黎伟标在处警过程中遭犯罪嫌疑人持刀袭击,不幸光荣牺牲,年仅41岁。

石碣公安分局石碣派出所墙上的民警一览表里,人们看到黎伟标的照片、名字和警号。 他在二楼的办公桌,干净整洁。黎伟标踏上警营征程是2004年,如今17年个年头。一直做社区民警,那里的大街小巷、人情故事,他几乎都了如指掌,他说,没有什么最好,只有更好。尽管如此,他那个辖区的治安防范仍是最好的,发案率也是最低的。

5月7日4时50分许,石碣公安分局接到一家便利店的店员报警,称有人疑似醉酒闹事,在石碣镇崇焕中路某公寓附近便利店打砸。黎伟标当天正好是他值班,他是石碣公安分局石碣派出所民警,刘屋村警务室警长。他放下报警电话,带上一名辅警驱车赶赴现场处置。

天没亮,他驾驶警车达现场时,犯罪嫌疑人宋某峰突然持刀冲向警车,将正在下车的辅警刺伤,黎伟标当即上前推开辅警,与宋某峰展开搏斗。然而,事发突然,黎伟标连掏枪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徒手与之搏斗。黎伟标身中多刀倒地,右手臂被割断动脉,血流如注,终因失血过多不幸光荣牺牲。

无疑英烈墙上不得不多了“黎伟标”三个字。

黎伟标,你是今夜最璀璨的那颗星/仰,不愧于湛蓝苍穹/俯 ,不怍于南岭厚土/俯仰之间 坦荡生死/这一刻我们记住/另一种光 还有另一个春天

当天,我惊闻噩耗写下了悼念的诗句。对英烈最好的祭奠方式就是让其英名和英烈精神永恒,而建设纪念碑就是一种让后人追忆历史和反思的地方,更是一种时代精神的回应。眼前的青松、木棉、椰树、海藻、凤凰在雨中葱茏润泽;那些琴叶珊瑚、光叶蝴蝶、天蓝绣球鲜花环绕英雄广场;红砂岩、耐候铁、大理石、汉白玉等材质塑造的雕像作品《群英》《钢铁长城》《英雄墙》《关爱》与花草树木遥相呼应,仿佛告诉我们:

春天是属于这里的。

有春天,这里不会太悲凉。悲壮当长歌呜咽,凄美当生机勃勃。那些忠诚,那些誓言,那些血色的主诣挺立枝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因为荣光别无选择

年少时我的梦想是医生、画家、舞蹈家,影视剧中的那些警察偶像以为离我太远,没想到如今我也成了“你”——警察。从没想过当警察,然而,这一当就是“情定终身”。如此,与警察相关的都是与我相关;与警察共生的都是我的灵魂所依;与警察荣辱与共的,无论劫难还是荣誉,都是我此生的命。骨血有前世的荣光,别无选择。

自从穿上警服那一刻,仿佛穿上“铠甲”所向披靡。那是我第一次面对生死。

三十多年前,我从警生涯的启程之地——贵州省公安厅。作为人民公安报驻站记者第一次深入硝烟弥漫现场采访。

一场面对面的枪战,一个鲜活的生命殒落在我面前。死亡离我咫尺,我对死亡视而不见。

9月之秋。傍晚。贵阳城郊。

“听说6名劫匪抢劫了某武警枪械库六支冲锋枪,劫持一中巴和人质。快准备下,跟踪采访。”站长王秀昌告诉我。当时,贵州省公安厅和武警部队派出大批警察和武警战士已经展开抓捕行动。我作为人民公安报驻站记者随警采访。已经是下班时间,大约6点多。天蒙蒙暗了下来,我们来到厅刑侦大楼,有人正在给刑警发头盔和防弹衣,防弹衣我认为用不上,我只要了头盔。我们跟着上了一台越野车。直达郊外现场,进入一条如刀削出的盘山山路。一开始都开了车灯,我们的车在最后,前面有大卡车、面包车、大小警车等大约二、三十辆,路左边是黑黝黝高大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右边是深不见底的山崖。车过之处黄土弥漫,透过蒙蒙灰尘,我看见前后亮着车灯的车辆一台跟着一台,沿着蛇行山路蜿蜒,就像西方拍摄的“波斯湾战争”某个镜头,场面十分震撼。

大约半小时后,坐在副驾驶室是时任刑侦处处长占必成。他的对讲机发出嗞嗞声,然后里面传来命令:“所有人注意,马上进入现场,关闭车灯。”车上有两名省厅刑警(开车的也是刑警),每人脖子上都挂了一支85式微冲。(战斗结束后,回去路上,我还手持微冲在山上照了张黑白照片。)

瞬间,整个山谷进入死一般的寂静中。这种静,只有一种声音,汽车碾压山路噗噗声和路面树枝杂物的咯吱声。

夜空深邃,荒山野岭一片漆黑。

“叭——叭——”

前方冷不丁的发出一声枪响,然后像碎石头一样在夜空发出轰烈的回音,又一声枪响,又一阵“碎石”回音,枪声密集起来,像一条巨大的鞭子抽打着山谷,山崩地裂。

气氛马上紧张起来,车内大家仿佛呼吸都停了,我吓得坐在后座不敢吱声了。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达指定地点,所有车辆仍然关闭车灯停在隐蔽处。据说,劫匪已经占据了一个山头,我们出动警力200多人。想想劫匪手中有六支冲锋枪,抓捕、并与之较量,相当于一场战斗。

现场唯一的亮光是警匪枪战的火光。我当时很兴奋,觉得像拍电影大片,到达现场反而不害怕了。我从车上下来,举着相机东拍西拍。激战中,一梭梭子弹从我头顶“嗖”地尖叫着,在树梢上飞来飞去。因离得相对远,山那边在“打仗”,我在山后方拍子弹穿梭的“风光”,当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正拍得起劲看得发呆,突然有一梭子弹“嗖”的一声尖叫,从头顶飞越到身旁的山壁上,又弹回地面,蓝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火星四溅。只听到前面一个人影大喊一声“卧倒......”我见前后左右的人全部卧倒,吓得我“扑”一下趴在地上,半天不敢起来,后悔当时没有要防弹衣。枪声大作了一会,又回到稀稀疏疏枪声,我才敢起身,但吓得浑身发抖,一直蹲在车后轮不敢动。突然,同车来的省厅刑警金筑脖子上挂着一冲锋枪,猫着腰过来一把将我拉到旁边,然后,把我带进指挥部,此时我才定了神。我发现,省、市公安武警部队领导等在研究“劝降书”,原来“劝降书”是王站长草拟的,不一会听到“劝降”通过喇叭回响在整个夜空,“劝降书”动以情晓之以理。过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开始零零星星,一个老人的声音,好像是一劫匪父亲在劝儿子“投降”,又过一阵,枪声停了。

夜,死一般的安静。

对方举白毛巾“投降”了......

天尚未亮,大家开始打扫战场,清理我方人员伤亡情况。我只看到一辆一辆卡车爬上许多武警战士和公安民警,准备撤离现场。我抓紧爬上停在身边的一辆卡车去拍照。车上有许多受伤的警察和武警战士躺着坐着,我对着一个满脸是血满身是血的武警战士猛拍。透过夜色,我看到他的脸非常年轻,五官清秀、脸色苍白。鲜血从额头上流过脸颊,染红了警服。这时候我旁边有个虚弱的声音对我说:“他已死啰,可惜了,才17岁......”

“啊?”我吓得手一下僵住了,无法按下快门。心一下子像什么堵塞着,不知是害怕还是难受,不由自主地又看过去,那张年轻的脸,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就跟睡着了一样。而这个镜头不是相机拍摄的,是我的记忆,是在灵魂深处画下的一幅永生画像。我当哭无泪,下车便吐了。

恐怕这是我此生亲眼看到一个战士牺牲在战场的模样,近距离接触死亡。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场景清晰如刚刚发生。看到他的死,感觉生命像一束虚幻的光,并不只是顽强与坚韧,任何真实的生命包裹的都是血肉般的脆弱。作为警察还有无法回避的职业责任,这或许就是一名战士卫国的代价,保卫家园,维护平安的荣光。死亡,饱含太多的意义,有信念、勇敢、忠诚、奉献、荣耀。我们理解的这种奉献式死亡,就是牺牲;我理解的死亡,不是了结,是轮回,是生命精神的发扬、是光明磊落的一束沉默的光照。

在回去的车上,想起那张年轻的脸,泪水止不住开始无声地流了下来。

于此,在我从警路上,准确地说,今后的人生路上,不得不一直思考生与死的意义。

回忆像一幕微视频、人生的横切面,起始点如一棵古树的年轮,难于数清她的命数。

多年以后,我采访过许多牺牲和与死神多次擦肩而过的警察兄弟。许多都死得那么壮烈。当我在采写时,总会有错觉,警察不怕死。

那是庚子年八月。

我认识他的妻子魏彩霞是在他牺牲后的第14个年头,就在广东公安英雄广场。在与魏彩霞交谈着,就像久未谋面的姐妹,她在我面前,终于哭出了一个女人的心声:“我一直没有再嫁,好不容易把孩子带大,我年龄也大了,过几年就要退休,很多时候我好孤独,有时晚上连说话的人也没有,大事小事还得我自己扛,现在越发想他......”哭泣声在重鼻音中撞击,撞疼我沉甸甸的思绪。

此时,我看到她与20岁的儿子手拉手走到雕刻“吴桂忠”名字那块红砖前,一张黑白照片定格着一张14年前年轻英俊的脸。魏彩霞颤抖着将一支白色菊花轻轻放在红纱岩上,对着丈夫照片鞠躬时,弯着腰哭泣起来:“我又当爹又当娘,已经十四年了,有时候晚上还会梦见你,你怎么那么狠心撇下我们,要是你活着,可以看到我们的仔已经上大学,过几年退休我们可一起安享晚年啊......你却离开了我们......好想你啊,阿忠......”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他们在窃窃私语,这声音已经穿过雕像与英魂相伴。

在广州吴桂忠的名字成为英雄的代名词。人们印象最深的是,也是让人最没法接受的痛:“他走时,胃是空的。”

14年前(2006年),吴桂忠38岁。从事缉毒侦察工作18年,荣誉等身,参与侦破重特大毒品案件300多宗,荣获个人三等功3次,8次受嘉奖,被评为“广州市人民满意警察”。那天,吴桂忠与战友已连续跟踪嫌犯两天两夜,直到前一晚11点多,收队后太晚了,吴桂忠没回家,晚饭没吃,在大队住了一晚。第二天,没有吃早饭(缉毒队员的习惯,为省时间,一天只吃两顿)。早上7点不到,他在办公室泡了杯茶,刚喝了一半,就接到线索,于是马上带队出动。直到他抓捕毒贩时中弹,送入医院急救不治,再没有滴水进肚。法医对其遗体进行解剖时,发现他的胃是空的。法医当场落泪......

他的办公桌上有半杯喝剩的茶,牺牲后多天,同室的战友都舍不得倒掉。

什么是英雄?“你是谁,为了谁?”

英雄,他们默默无闻/却让我们屹立于世界/他们走进历史/却让我们拥抱未来/他们失去生命/却让我们生生不息......

至此,分享与我从警历程中曾经历的、邂逅的那些人、那些事,那怕是一个场景、一句对话、一种形态,这些经历多多少少都在潜移默化改变着我,改变着我的未来、甚至改变着一些采访对象的命运。

曾经拥有的一段段基层工作经历,组成了我的人生,就像日常中的日升与落日,花开与花落,蘸着记忆的墨行文,承上启下,让人生有痕。我的前半身戎马西南黄土高原贵州,后半生则驰骋改革开放前沿阵地广东。 辗转千里,没有离开过警队,离开那些故事和情谊,真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于此,才懂得什么叫警察情怀。

如果说,经历引导着我们,而不是定义我们人生,当我们经历过光怪陆离、波澜起伏的人和事,才有资格说修炼心智,丰富睿智,才能有真正深刻而悠远的人生。

法国文学家马斯•布朗爵士说:“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我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生存。”每个警察在入警队宣誓时就有自己内心的太阳,一直照耀着直到完成警察职业生涯的历史使命。

回到茶阳镇万川路73号,一粒“火种”带给我怀想与慰籍,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定义每个精神生命诞生与衍生,我的、他的、我们的,人民警察的前世今生。

今天,当我从73号出发,沿着一条红色线路从南向北行走,走进苏区红色圣地:古田、长汀、瑞金、于都......

土墙、煤油灯、染血的军服、草鞋、灰蓝色的米袋、冲锋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华屋村的17棵松、八子参军;到“此地甚好”大义凛然牺牲的瞿秋白故事......就像一道道山门打开,每一处都是云山雾绕,让我祟敬、沉浸、激越;也让我疑惑、好奇、探索。如入浩渺宇宙永无止境,探求理想信念忠诚的内核,人生的悲喜忧愁、生死爱恨;探寻历史与今天的完美与不完美、罪与非罪、功成不必在我的大境界。

“100年前,中央苏区,在赣南瑞金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对中国革命道路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探索,谱写了彪炳史册的壮丽史诗,这一段历史,这一片土地,这一方人民,不应该被忘记,而应该牢牢地铭记。”

历史是块燃烧的烙铁,回望,一定会留下深入骨血的红色印记,特别是伟大的苏区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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