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钊啊,你奶奶得了脑胶质瘤,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你奶奶不让我们告诉你,你是我们家的希望,你应该明白你是我们家的未来!”火车上,一个发色间掺杂着些许零落灰白的中年妇人,哽咽着看着窗外的桦树林。却是强忍着不让泪水留下来:“你得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啊!”
小钊听到母亲的电话,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因为他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难受还是其他。只是在听到母亲带来的这个消息的时候,心立刻往下沉,站在学校的窗沿便,看着外面的鸟语花香,索然无味。
他的父母是他们镇上最早能出去打工的那一批人,从小,他没感受到过什么是父爱,跟随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在他十岁的时候,抬石头时不慎滚落山崖,等发现的时候早就断气了。
之后不久,他的父母便接他来到大城市生活,他也很争气,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以十分优异的成绩毕业的,上大学的时候,爸爸妈妈为了奖励他,给他买了一部手机。这是他从小到大很少能得到的“礼物”。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便决定回去看看一个人留在乡下的奶奶。
随着发展,虽然生养他们的故土似乎还是那么难走,但相比于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这八年,他们从来没有回来过,这次回来首要目的就是祭扫,其次就是让奶奶跟着父母生活。奶奶已经老了,很多事情还是家人陪伴在身边,能够好好地照顾她。却没想到奶奶断然拒绝了。
“这是我的根,也是你们的根。如果我们走了,根也就断了。”
“我的亲娘哩,那我们也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我和大树成什么人哩!”母亲是断然不希望婆婆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的。更何况,相比于以前,他们的生活已经好得太多太多了,他们也想让老人家也过过好日子。
奶奶拿着拐杖,狠狠地戳了戳地面,却是从这小屋里走了出去。里面只留下了一脸深沉的父亲,和面带愁容的母亲。半晌之后,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妈是真的不想走,老人嘛,总有落叶归根的老思想。也怕爹一个人成了孤魂野鬼。”
“那咱们也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村子里吧,出点啥事,人们发现不了咋办?”
父亲拿出烟,似乎是想要吸一口,但想了想,却把烟放在鼻子下面过了过干瘾。
小钊颓然的靠着墙,坐在走廊的地上,把头深深地掩在了双膝之间。
“你们给我留钱作甚?我都七十多了,半截子已经入土了我能花了几个钱?这钱你给小钊上大学、娶媳妇,你们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哩。小钊正是花钱的时候,你们手里有些钱,干的活计也能轻快点。这些年你们给我的,还有你爸死后公家给的钱,足够养老了。
“旁边的大毛家,也会来看看我,你们用不着觉得我一个人没人看着。”
“你老麻烦人家,那我们做儿女的不得给表示表示?要不人家怎么看我们啊,把自己的老娘扔在家里不管,也不给钱,人们怎么背后说我们。”
老人则是扭过脸,小钊看着奶奶,也是苦心劝慰:“奶奶,我假期里兼职打工什么的,生活费和学费都不算是事。主要你活得好好的,我们在外面也才能放心。”
老人依旧很是倔强,依旧不肯。
两日后,他们便起身准备返回城市,大毛骑着手扶拖拉机载着老人前来送别。到了火车站外面,大毛拉着他们父子:“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娘就是我娘,老人家是不想拖累你们,咱们也快奔六了。放心吧,咱娘这里,我们照看着。”
“大毛……”父亲哽咽地说不出话。
在火车上,父亲紧紧地揽着母亲的肩膀,即使他再是个男人,此刻眼睛也微微有些发黄。看着熟悉的站台,当年他就是在这里被大毛送走的,如今,他又回到这个生疏而熟悉的地方,身子微微颤抖着。
大毛站在火车站外面,和几年前相比,他的脸上多了几分苍老和憔悴。兄弟二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以无声的眼泪倾诉着心中的苦闷。
老人住在县里的医院,大毛发现的时候,老人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医院经过详细的检查,认定了老人已经是脑胶质瘤的晚期症状,药石无救。
看着病房里的老人,夫妻二人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头痛哭。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这一见便是永别。
大毛静静地站在旁边,不由得唏嘘,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一次,老人都会前去送别,看着他们离开,老人都要泪流不止。但是,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着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擦干眼泪,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老人已经醒了,准确的说,因为瘤子长在她的脑子里,她已经睡不着了。看到儿子和儿媳,老人轻轻笑着:“你们回来了。我还让大毛不告诉你们,这小子。”
“妈。”
看着他们又红了眼圈,老人却是笑着的:“这没什么,人老了总会有一劫,不让小钊回来是对的。他有他的路要走,你们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嗯。”他们看着老人慈祥的笑容,心中的感觉五味杂陈。
小钊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过了好久好久,楼道中明亮的灯光恍然照了下来,他才恍然惊起。揉了揉有些发僵的面容,扭头看着天边的略带昏暗的夕阳,小钊深深地送了一口气,夹着书迈着沉稳而且铿锵有力的步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