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临近,又让我想起了那瓶酒。
酒乃喜庆之物,可我总避之,源于我不善饮,难成“酒逢知己千杯少”之人,因而与酒无缘,难近喜庆,难尝酒之乐。久之,遭酒友嫌弃,嫌我不谙酒文化,不谙李白把酒对月当歌之意境。
酒是否像醋一样乃酉时之产物,我没考究过,不清楚。
我不懂喝酒,更不懂品酒,不知酒之好差、贵平。喝后只能分出那种是上头的、那种是不上头的。酒给我的印象都一样:辛辣难咽。印象最深的是喝过之后,呕吐不止、胸闷头痛。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会喝酒,也喜好酒,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每逢节日加点菜都会喝酒,甚至平时用萝卜干下菜也喝酒。小时候看到父母那喝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甚是羡慕;也看过村中摆喜酒,父亲喝得烂醉的样子,又叫又喊,村中人帮忙灌青菜汁、黄榄水、糖水,场景可怕。一次,饥饿难耐年少的我,等父母出工劳作,支开妹妹,回家偷饮父亲的酒,左手抓握酒瓶,右手拿萝卜干,一口酒一口萝卜干。初生牛犊不怕“酒”,两三口酒下肚,顿觉全身发热,头开始晕,去照镜子吓自己一跳,满脸通红。手红,身也红了。赶快睡一会吧,别让父亲发现了。可没睡一会,就觉得全身痒痒的,一看肚子满是小红点。父亲回来后,问我为何睡觉?我怕父亲打骂,只说自己头晕。父亲闻了闻味,看了下他那心爱的酒瓶,然后跟我母亲说,他偷酒喝了。奶奶心疼地说:“睡吧,别吹到风,你是喝醉了酒,出酒癞的。喝点糖水睡一会酒过了就好了。”父亲并没有打骂我,事后对我说:“你喝不了酒以后就不要喝酒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喝醉了会乱说话,会坏事。我们大人做工辛苦,累了,喝点酒解解累、松下筋骨。”
从此,我不敢喝酒也怕喝酒。参加工作后,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后,也有机会参加一些应酬宴会或单位吃年饭或同事欢聚等活动而不得不喝酒,于是,我就成了酒文化的启蒙教育对象,成了检验酒兴程度的计表,大家喝得酒兴最高之时,我的结果您是懂得的。我缺少酒文化,不谙酒规矩,不识酒辞令,对领导及友人的劝酒推托不过的结果您也是知道的。同事欢聚,两三杯“土炮”(土制米酒)也能把我灌醉。有领导敬我酒时,说,我敬你,敢不喝完?无奈,醉也得喝。有一次,醉得我当场呕吐,洋相出尽,醉得我不知天南地北,连黄胆水都呕出来了。每次喝完酒后,许久不敢回家,不敢上楼,或回家后好久也不敢洗澡,久坐大厅抱枕等至深夜,忍着不让呕吐,等酒劲消退后才敢洗澡。酒后最怕风吹受凉,怕急上楼梯,那是极易呕吐的。在家呕吐倒好,有时忍不住在楼梯呕吐了,还得等酒过之后,半夜独自冲洗楼梯。
八项规定出台后,令我大喜,禁止公款吃喝,应酬少了被灌酒少了,让人舒心。加上买了小车,开车不喝酒就成了很好的推托辞令。感情再好再深、酒再香再醇,也不能伤着自己的身体。
村中大叔、三叔是我父亲的酒友,会常在一起喝土制的米酒。大叔是疏一层的堂叔,三叔是同房堂叔。十多年前,我父亲过世当晚,从邻村帮忙做酒席炒菜喝完酒回来的大叔,直奔村中祠堂在门外询问我父亲的情况,当得知我父亲已经走了时,大叔当即哭了起来,让悲痛中的我多了几分安慰和感激。第二天,大叔和三叔主动过来帮我,当年两位叔叔都六十大几的人了,可他们一直帮我料理父亲的后事直至天明。那份感激之情一直在我心中。
后来,三叔与大叔两家为门前不到两平方米的屋地吵翻了,彼此不再来往,不再一起喝酒了,僵持了几年,让我左右为难。
五年前,我从老母亲的口中得知三叔与大叔稍为和好了,有时也会坐在一起喝酒了,这很让我宽心。正好有一天,三叔打电话来说,他儿子阿标新建了三层楼房择吉日入伙,叫我回去喝喜酒,我便欣然答应了。算好日子,我在堂侄新居入伙的前一天,带上高中同学送给我的珍藏了许久的一瓶清远酒回去,想给两位叔叔一个惊喜,增添点喜庆气氛;也想借此机会,与大叔、三叔一起好好地喝上几杯,以表感激之情,尽点孝敬之心。当晚,我留在镇上岳父家过夜,没回村帮忙。
世事难料。第二天一大早,爱人就接到我妹妹紧急打来的电话通知:所有来喝入伙喜酒的亲戚临时改到镇上某饭店喝,不要入村,并叫我也不要回村了。追问原因,才知道,大叔昨天过来堂侄家帮忙做酒菜至深夜,喝完酒后打手电送村中另一帮忙的人回家,在回程时摔死在半路上了。这一喜一悲,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爱人和岳父都劝我回避不要回村,酒也不要喝了,届时就说我因工作忙而没能请到假回来。我内心很是纠结,说了许久也说不通爱人,不得已之下听从了爱人的意见选择了逃离。在回湛途中,我打电话给大叔儿子询问大叔情况表达痛惜之情(慌称自己在湛江没请到假回去),通话时,我哽咽、流泪,心存愧疚。
就差那么半天,未能给心地善良、热心帮人、可敬可爱的大叔亲自敬上一杯酒,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又到清明扫墓时。“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不知喜欢喝酒的大叔和父亲可否找到、常相聚“杏花村”?我想在大叔坟前敬上三杯酒。
喝过,醉过,经历过了,才真正体会到:酒,绝非喜庆之物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