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小山村土生土长的我深知山村那事儿复杂而有意避听,所以我知道的很少,而生于林场长于林场的老婆倒是喜欢聆听山村里的那些事儿,因此老婆知道的比我多。老婆在家里也时常绕着我耳唠叨山村里的那些事儿,我不经意间听到了那些猪事儿。
一、被逼迫卖猪赚了钱
村里那个退休教师山山,是芳芳和晖晖的大伯,村里人都公认他脑瓜最聪明、最有计谋,而且十分的抠,有村民说,只要山山想过的东西不成,大家都别想了,只要山山瞄过的银陷(指旧时埋金银珠宝被挖出来之后的那个坑),大家就别去看了。山山是我村里出的第一个教师,就在附近的山村小学教书,他在七十年代高中毕业就当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后有民办教师转正政策而转为公办教师。那时山山爱人在家务农孩子还小,可有山山兼顾着,一点农活都没拉下。山山还学会做木工,他家的木椅子、门窗、婴儿床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山山也学会了做泥水工,当年他家建五间过的泥砖瓦房时,他也顶一名泥水大工。山山在村里开了第一间小卖部,给爱人看管。山山在村里第一个买来碾米机,为村民碾米。山山第一个在村里买榨油机,为村民榨花生油。村中种植经济作物多,荔枝龙眼、辣椒番茄,山山带着儿子也收购转卖。当年民办教师工资很低,可山山家从没穷过,他聪明会赚钱。
山山有两儿一女,女儿出嫁,两儿子结了婚,两儿子给他添了5个孙子,大儿子一直外出打工,小儿子也外出打过工而近年返乡创业在村里建设猪场养猪。这是山山临近退休与小儿子商量着办的一件村中大事。说是村中大事,那是许多村民想做而做不来的事。办养猪场,一要有资金投入,二要与养殖公司联营签合同,三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大地方建设养猪场,四要解决排污问题,五要自家有运输能力买饲料拉猪卖……涉及的许多具体事情和问题都需要有脑子去想更需要有谈判协调能力去办。小山村的地形好像“3”字,由三个小山岭与一山冈相联而成,老村旧围屋建在“3”中间那个小山岭的西坡上,旧围屋丢去后,大多数村民到“3”的南边小山岭建房子,有八九家村民选择在旧围屋靠北周边建房屋,而“3”的北边小山岭成为小山村的祖坟地新坟地,让人觉得荒野。“3”下的山围洼地是山山家的小水塘,山山看上了靠村北“3”上的那块山围洼地,那既可挡风保温,又便于消毒管理,且地势较高,也便于排污。麻烦的是那涉及五六家村民的丢荒地,大多数人都会为此却步的,可山山聪明凭借自己当教师在村中面子大(教着村民的儿子孙子的),就一家一户的去上门谈,最终以很低的价钱租用了这五六家村民的丢荒地,我堂兄石石家有一分地,山山总共给了50元石石家。建设养猪场的土地问题解决了,山山就带着儿子家人自己动手建设养猪场,挖巨型圆坑建沼气池,在小山边挖水井集山泉水用。修通从养猪场到村口的路,削坎填泥,拉沙石砖头来铺填,这条路经过我家的一块坡地需要砍掉一棵荔枝树占用一点坡地角,山山打电话来问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就无偿的让那坡地角给他了。可后来,我家想修进入我家的小路,需要他让一点地砍一棵柳树时,山山迟迟不肯,最终我不得不用“3”下那小水塘跟他换才解决这边角地的问题。我家建在“3”中的那个小山岭顶上,那养猪场就在我家房子北面山坡脚下的洼地里,那养猪场的北面就是一个较大的小山岭满是村中的祖坟地新坟地,晚上村里人是不敢到“3”北那个小山岭的,荒野得让人恐惧。如今有山山的养猪场在洼地里那日夜多了猪叫狗吠声也多了人气,这对我家和坡脚下的那几家人来说,少了些荒凉恐惧。可投入养猪后,新的问题就接着而来了。有时三更半夜的猪一叫,那五六条看管养猪场的狗也跟着吠叫,猪叫声狗吠声一片,吵着我们这几家人睡眠不好,心里尽管有怨气,可还能受得了,没那户家人表露出来。可那养猪场的猪屎臭味,可让我们这几家人受苦了,特别是在闷热微风的夏天,午后养猪场冲洗猪栏时,那股浓浓的刺鼻的猪屎臭味随着热浪慢慢地飘过来,熏得直让人感到有点窒息,满屋满鼻腔的都是猪屎臭味。我妈妈在家卧床四年,肯定像那“听惯了艄公的号子”一样“闻惯了那猪屎臭味”。那猪屎臭味会让你面对一桌美味佳肴也无胃口吃食下咽。更惨的是小山岭坡下那耀耀家的30岁儿子的一次相亲,本来准备了一桌好菜好饭,可那一股浓烈的猪屎臭味慢慢地飘了进来,熏得啊,唉!听说那姑娘连饭都不吃就起身“拜拜”了。那可恨的“猪屎臭味”可误了人家儿子相亲的大事。还有那排污问题,也成为小溪下游村庄投诉告状的一件烦心事。山山建设养猪场时,用PP塑料管从沼气池接猪屎尿水引到田垌下面的从自家田开挖的化粪池里。可每当下暴雨,化粪池里那黑呼呼的臭猪屎水就会溢出流向小溪,沿着小溪向下游流去,不仅影响了下游溪水的感观,还给下游村庄带去浓烈的猪屎臭味。按理说那猪屎水是很好的农家肥,过去农村都用来种庄稼番薯的。可听村民说,有村民用这些猪屎水浇过菜后菜都死掉了,后来大家都不敢用淋农作物了。这到底是何原因,不明。
猪,养归养,状,告归告,大家就这样相持了几年。而到2018年年底就不同了,上级政府要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建设美丽乡村,把整治乡村污染源作为一项重要工作来抓。这就勾起了下游村庄和我村“闻惯猪屎臭味”的这几家人积愤,联名狠狠地告了山山的一状。山山也接到镇政府关于关闭养猪场整治污染源的整改通知。山山万不得已,迫于压力,被逼迫的把未养足水未养够大的百十头猪提前出栏卖掉了,心有不舍也心有憋气。想转改为养白鸽子。可谁知道,谁知道,山山家刚刚清完栏卖完所有的猪不久,非洲猪瘟病在南方乡村暴发了,小山村也被波及,许多养猪场养猪户的猪得活生生的用卡车拉去活埋,亏得血本无归,心悔透了,干嘛不像山山那样早点卖了呢?山山家如果没有村民这般强烈告状,逼迫他家清栏卖猪,说不定他也会缓一缓而亏得一塌胡涂。
我老婆说,人家山山家就是有这发财命,村里人拼命去告他,反而帮了他,如果不去拼命告他状,或许他会找找关系拖一拖,那等到非洲猪瘟病暴发,他也会亏得血本无归的。
二、山村那旧猪事儿
山村那猪事儿的纷争,让我想起了六七十年代那些旧猪事儿来,在六七十年代那个缺油少食的年代,我对那猪肉香味可馋坏了,如不是过年过节是很难得吃上一次猪肉的。六十年代,生产队集体养猪,那时在“扫资本主义尾巴”而不准村民养猪,生产队养的猪,主要是卖给公社食品站的,经批准,过年也可以宰杀猪来分给村民。后来,政策放宽,准许村民养猪,但得卖给公社食品站,不准私自宰杀。我家也养猪,一年到头只养一头猪,养多了没东西给猪吃,那个年头,人都吃不饱饭,那有剩饭喂猪的,更没钱买饲料(那时也没有饲料卖的)。那时,米糠是猪食的最好饲料了,还有就是煮熟的番薯叶,再就是吃剩的发酸了的米汤泔水了。那时7、8岁的我最讨厌最无奈的是,父母把生产队分给我家的一大挑担的番薯藤叶要我把番薯叶摘出来,并命令,没摘完番薯叶不准出去玩。那摘番薯叶的活,不仅小手会累,还会被那番薯藤叶的液汁粘着手,黑黑的粘粘的,有那股怪味道,且很难洗干净,更让人难耐的是,村里的那几家经常一起玩的小玩伴久一久的进来追我出去玩,我那里敢去玩啊,父母下达的指标任务没完成的,等父母劳动回来发现后,会有“黄鳝干”吃的(用竹篾来打人)。儿时的我在摘番薯叶时,那心啊早就跟随玩伴们玩去了,两耳竖起聆听山村里的那些玩伴玩乐时发出的嬉笑声和争吵声。那时虽很馋猪肉油香,但是要摘番薯叶不让玩,我是恨猪的,要不是家里养着这头猪,我早就去玩了。那时,小孩子那里懂得,这猪可是一个家庭的全年主要经济收入啊,过年给小孩添新衣家里买吃买喝的买油盐酱醋都得靠这头猪的。
七十年代,山村建起了一排瓦房猪舍集中养猪,每家分一间猪舍,不准散养放养,目的是保护农作物和整治村场环境卫生,不让放养的猪到处跑到处拉屎,拱坏、吃掉农作物。大家一起喂猪食时,倒也有伴有乐趣。大约是1973年那年,村里发猪瘟,有几家的猪病死了,听到那家女人在哭。眼看我家养的那头有百斤重的猪也快不行了,不吃食两天了,我的父母十分的焦急,那可是一年家庭所有开支的依靠啊。后来,看到那头猪实在是不行了,猪皮上出麻疹红点了,母亲在哭,父亲在叹气,只可赶紧叫堂兄来帮忙把猪杀掉,杀完后,我父亲和堂兄两人用单车推着猪肉到邻村去叫卖,看看能否卖点钱来补贴家用。附近村庄的村民也知道当时发猪瘟的,看看那猪皮和猪肉的成色,都不要。父亲和堂兄两人只可把那猪肉又推了回来,当时不舍得丢掉。父亲剥开猪皮把有麻疹红点的丢掉,没有红点的猪皮留下来炖熟了自家人吃,还有那么多的猪肉怎么办?父亲就给敢吃的堂叔堂兄一些,剩下的全部猪肉放入缸头用盐巴把它腌起来,慢慢取出煮来吃。在那个缺油少食的年代,我家天天有猪肉吃,整整吃了一个多月,可解馋了,好比过年,我和妹妹们可过足吃猪肉瘾了,父母看到我和妹妹们吃得那么香那么高兴,他们心里在作痛,欲哭无泪。听说,那时也有一些饥饿馋猪肉而又没钱买猪肉吃的村民,把别人家刚刚丢到粪坑里的死猪打捞起来,放水塘洗干净杀来吃。或许是煮熟透了,我们和村民吃了发瘟猪肉也没看到有人发病或出事的。现在想来,当时也有点像“煮吃河豚鱼”一样的无奈与悲凉。
八十年代,实施家庭联产承包制,分田到户了,同时放开猪肉买卖了,村民也还有养猪的。但是,随着用坡地种植荔枝龙眼不种植番薯后,也因种植其他经济农作物收入增加后,村民的生活改善了不用依靠养猪的收入了,慢慢的养猪的村民就少了。九十年代后,养猪的村民便更少了。养猪,工多成本高利润低,村民有钱了可随便到镇上(也有人上村来卖猪肉的)买猪肉吃,加上部分村民住上楼房了,不想弄那些猪食泔水了,养猪的村民就越来越少了。
近几年来,也就山山家和晖晖家在村里建猪场养猪的,其他村民都不养猪了。村民像久一听那“艄公的号子”一样,很久不闻猪屎臭味了,也难怪村民会对山山养猪有意见的。
2020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