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那“恩-昂”声

下午4点多，湛江一场暴雨冲刷了炎炎的夏日。我居住的楼房后面的树林洼地深处传来了“恩-昂、恩-昂…”高亢悠长宏亮的蛙叫声，这叫得让人心房紊乱，叫得让人心里发毛慎得慌。

想不到住进城里了，还会听到这可怕的“恩-昂”蛙叫声。

五十多年前，生活在山村而幼小的我，夏日晚上，突然听到“恩-昂、恩-昂…”高亢悠长宏亮的蛙叫声时，十分的害怕。特别是父母晚上在生产队禾堂(晒谷场)碾禾(将收割回来的带谷穗禾苗撤落在禾堂，枷牛拉碾石绕圆圈碾禾，使谷穗脱离禾苗)不在家时，害怕得要把煤油灯点得亮亮的，生怕这“恩昂”怪物出现在房间里。

山村方言叫它“恩en-昂ang”的，那声音如大水牛凄声叫喊的，喊得整条村庄为之震动一样，我心也为之震动。我们小孩子视之为不祥之物，想像着它应是面目狰狞让人恐怖的家伙。从小至今，我只惊恐闻其声，始终未亲见其貌。

    山村炎热的夏夜，田野里蛙鸣声虽嘈杂，但听惯了可也让人觉得悦耳，那蛙声一片，也给寂静的田野带来无限生机与希望。有道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那让人害怕的“恩-昂”声来自山村百年老围屋前大水塘的北侧，那个叫“竹麻窝”的地方。“竹麻窝”处在田垌边缘，处在山坡脚下，长约20米，宽约5米，山坡脚是一个长陡坎，长满竹子杂木。村中老人说，“恩-昂”就躲藏在竹头近水的洞穴中。我们小孩子白天经过那“竹麻窝”都会感到心里发毛。可心里又很想见见这“恩-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可又害怕遇见“恩-昂”。村中老人告诉我们小孩子，“恩-昂”就是一种“蛙类”，心里的那个害怕度才降低了一点点。

这个“竹麻窝”，就是村民用来浸泡“竹麻”而得名的，“竹麻”就是将裁一米长的竹子锤爆裂，淹过石灰后，绑成一捆捆的，放入水中浸泡。几月后捞起来晒干，用水车舂舂成绒丝状，作为制造草纸的原料。那绑成一捆捆的被锤爆裂的竹子，山村人管它叫“竹麻”。

小时候害怕“恩-昂”叫，还有一个原因。那时，全村人都住在百年老围屋里，儿时玩伴才才的老奶奶会讲故事，小孩子们都喜欢听，晚上都爱到才才家听他老奶奶讲故事，讲的都是些神仙鬼怪的故事，可是，听完后，都害怕独自一人睡觉，更不敢吹灭煤油灯睡觉，害怕黑暗。那“恩-昂”叫声会让人联想到那些神仙鬼怪的故事。直到我读高中后，才知道才才老奶奶讲的故事是聊斋故事。一个没上过学的山村老奶奶怎么能讲那么多故事，是我一直没法想明白的。

如今，山村里早就没人造草纸了，“竹麻窝”也早就失去了它的功能，村民把它填平造路了。“恩-昂”失去了依水而居的生存条件，不见踪迹了。我听堂兄石石说，上面桥角洼地还有“恩-昂”叫，那是村民丢荒多年而长满杂树的洼地。

“恩-昂”是让我害怕的一种大自然生物。我翻阅字典，找不到它的真正名字。上网搜索图片，始得见其真容，中文名叫“花狭口蛙”。还有人养殖作为肉食来卖呢。我想我这辈子是不敢吃“恩-昂”肉的，因为我心里害怕它。

有时自己也觉得，对大自然的生物留有点敬畏也是好的。

                             (2020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