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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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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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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爸爸的腿一条长,一条短,成了瘸子,但是慧琳觉得很正常,因为她还没有出生,爸爸就那样了,她第一眼看见的爸爸就是瘸子,这没办法选择。但是,爸爸非常能干,慧琳很少能看见爸爸在家里休息,除了吃饭时间和晚上有人来坐,爸爸很少能歇下来。早上六点,慧琳还在梦里,突然听见爸爸说话的声音:“孩子们,你们咋还不起来去上学?我已经收拾好一大块地,担了两担粪了!” 爸爸说着话,从外面挑着一担水进来,顺手把门帘高高搭起来。“看你们睡懒觉,家里都有味儿了,快起!上学去!”

 慧琳睁开睡眼,看见爸爸高一脚低一脚地挑着水进来,跟随他进来的还有外面凉飕飕的冷空气,妈妈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说:“你真赖!都还没起来呢,冷死了!干嘛要搭起门帘?”爸爸的声音更大了:“你们不起还有了理了,谁家这会儿了还睡得不起?人家村里的人们烟囱里早就冒烟了,饭都快好了,你们还不起,难道每天要睡到日头爷晒住屁股吗?”

哥哥姐姐还有慧琳不敢吭声,赶紧穿衣服,反正一个要起床,其他人也就睡不成了,哥哥自己有单独的一副铺盖还好些,剩下姐姐,慧琳,还有三妹,四妹,就合盖一副铺盖,四个人枕妈妈做的一个很长的蓝布枕头,被子和褥子上打了很大的补丁,褥子横铺在炕上,膝盖以下的部分是没有褥子的,被子也是横着盖,姐姐和慧琳在两头,两个妹妹在中间,这样晚上互相拽的时候,两个妹妹是肯定能盖住的,露出来的就是姐姐或者是慧琳了。所以,要起大家都起,反正是一副铺盖,谁也不能再赖被窝了。

   爸爸把水缸挑满,院子打扫干净,又去生产队劳动。慧琳和哥哥姐姐去上学,她长得小,要一路跑着才能赶上他们。因为慧琳家在沟底住的,学校还在上面村里,出了大门,向左平走一段距离,再爬坡更远的距离,再平走一段距离,再上个小坡才能到,慧琳太小了,一个人不敢走,只有自己跑着努力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才能不害怕。

九点半放学回家,妈妈已经蒸上饭了,屋子里气腾腾的。妈妈喂鸡,喂猪,忙得不可开交。哥哥回家放下书包就去给兔子和猪割草。而姐姐,赶紧帮妈妈收拾屋子,扫地,抹桌子,擦玻璃。等到爸爸下工回来,扛着一大捆柴进院,妈妈才准备端饭。慧琳放学后要照看小妹妹,小妹妹比慧琳小四岁,慧琳身体弱,抱不动也背不动妹妹,只能自己坐在炕上,妈妈把妹妹放在她怀抱里,让她抱着,妹妹不哭的时候,她就看书,如果妹妹哭,她就得来回摇着,逗妹妹开心。有时候妹妹睡着了,慧琳自己也瞌睡了,就在土炕上,妹妹枕着慧琳的胳膊,两个人都睡着了。慧琳的胳膊被妹妹压得很麻,但她不敢说,也不敢动,要是让爷爷听见,又要骂慧琳偷懒,她也怕把妹妹弄醒了,妹妹要是哭,慧琳又得挨骂。

 爷爷就在她家隔壁住的,慧琳和哥哥姐姐去上学的时候,爷爷就背着粪筐去捡粪,慧琳他们放学了,爷爷也捡了满满一大筐粪颤颤悠悠地回来了。慧琳很怕碰到爷爷,她从来不敢正眼看爷爷,只有在有人跟爷爷说话的时候,才敢偷偷看一下爷爷。爷爷长得很高大,比爸爸能高很多,浓眉大眼的,阔嘴巴,红脸膛,留着一部白色的山羊胡子,头上扎一条白羊肚毛巾,身上穿着黑布衣裤,腰里扎着腰带,裤脚也用带子扎住,脚上穿的是妈妈做的布鞋,浑身上下利利索索的,坐在炕对面的箱子上,用铜烟管抽着旱烟。

其实爷爷不骂慧琳的时候,慧琳挺喜欢看爷爷的。吃饭的时候,爷爷的山羊胡子抖动得厉害,挺好看。吃完饭,爷爷会把碗底的调料都舔得很干净,说是洗掉太可惜了。放下碗,爷爷就开始装旱烟,爷爷的烟管比爸爸用的烟管长很多,慧琳偷偷用手量过,爸爸的烟管只有慧琳的三柞长,而爷爷的烟管要十柞才能量完。旱烟丝放在一个小铁盒子里,爷爷的手抖得厉害,半天才能装上一锅烟,然后手抖抖得半天才能划着一根火柴,再抖抖地把烟点着,深深地吸一口,很过瘾的样子,淡蓝色的烟雾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爷爷一边抽烟,一边就跟爸爸,大伯说话,还不时地捋一下山羊胡子:“这放羊啊,也要会放,行家出去,找到好坡,放两个小时,比你不会放的放四个小时都强,该歇的时候要让羊群在阴凉地方歇歇,该饮的时候,要让它们喝足。”大伯和爸爸从小就放羊,但是每天吃饭的时候,要听爷爷念放羊经。慧琳不知道爸爸和大伯听得多了烦不烦,那些经验,慧琳都记得差不多了。大伯和爸爸从来没有打断过爷爷的话,似乎每天出去放羊要听爷爷念叨一下怎么放,去哪里放,心里才踏实。不过慧琳看见爸爸从队里领回来的“模范羊工”的奖状,心里还是很高兴。

两袋烟的功夫过去,爷爷起身又去拾粪,大伯和爸爸也起身干活或者放羊去。慧琳放下妹妹,洗脸梳头,也准备去上学。说是洗脸,其实就是用毛巾擦一把,慧琳的头发长,自己又不会扎辫子,每天就等姐姐给自己扎。慧琳记得,姐姐开始也不会扎,但是妈妈很忙,顾不上管她们,姐姐就每天学,把自己的头发扎起再拆开,重复了很多次,终于扎得好看了,于是,她们姐妹四个的辫子就都是姐姐扎。姐姐很耐心,先把自己的扎好,再给三个妹妹扎。慧琳的头发最长,老是梳不通顺,姐姐每次给她扎头发,慧琳都疼得想哭,可她不敢哭出声来,怕姐姐不给自己扎了,自己怎么去学校?姐姐坐在椅子上,慧琳蹲在姐姐面前,每天接受刑罚一样。慧琳没上学以前,听哥哥姐姐回来说老师批评谁谁谁来,心里就想,肯定老师批评学生,就像姐姐扎头发一样疼,要不然怎么那个挨了批评的学生老是哭呢!呵呵,现在慧琳才懂了,其实老师批评学生没有梳头发疼,左不过站在那里训几句,他们就哭了,慧琳觉得那些挨批评的学生真虚,不要做让老师批评的事情就行,干嘛让老师批评,批评就批评吧,又不疼,还哭得那么起劲,眼睛都哭红了,慧琳觉得他们很搞笑,不如让姐姐给他们梳头发试试,他们肯定更要哭。

转眼间,慧琳上学已经半年多了。秋天,生产队忙着收秋,放学回家,哥哥姐姐都去割草去了,爸爸爷爷还没有回家,妈妈带着三妹去场里剥玉米,安排慧琳在家照看小妹。妈妈说,去剥玉米很划算的,既能挣了队里的工分,又能把剥掉玉米粒的棒子拿回家烧火用,再说队里人人都在忙,不去也不合适。家里就剩下慧琳和小妹,慧琳逗了小妹一会儿,看了一会儿书,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慧琳看看窗户外面,不知道家里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再看看家里,黑黢黢的,柜子背后有老鼠在响动,后窑洞里更黑,平时爸爸妈妈在,大白天慧琳也没敢进去过,里面太黑了。现在看着那个黑洞洞的窑口,慧琳心里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她想起大人们平时说的那些妖魔鬼怪,是不是就都藏在那里面呢?她不敢去看,也不敢去想。妹妹哭起来了,慧琳也跟着哭起来,她也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哭,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反正哭着哭着,就没有刚才害怕了,也不知哭了多久,妹妹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自己也靠着窗台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家里人都回来了,妈妈点亮了煤油灯,哥哥姐姐在桌子上写着作业,爷爷跟爸爸抽烟说话,妈妈在做饭,三妹也睡着了。只有她和小妹还靠在窗台边,她的裤子湿透了,不知道是她自己尿的,还是小妹尿的,或者她们两个都尿了?慧琳不敢说,也不敢哭了。轻轻地把妹妹放在炕上,好在大家都在各自忙着,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裤子湿。她自己感觉头很疼,身子很软,就挨住小妹躺下,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过了年,慧琳就能升级了,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了,慧琳听哥哥姐姐这么说,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是她病倒了,重感冒,身子软得爬不起来,她想去上学,妈妈说病成这样不能去,慧琳只好乖乖地呆在家里,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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