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红豆杉

十二月初，正是红豆杉果实成熟的时候，重庆巴南的一个乡村中，漫山遍野都是红豆杉树，无论是路边，还是庭院的门前，到处都挂满了红豆杉的果实，低垂下来的树枝往往拂到行人的脸面，红红的果实还会轻轻地触碰到你的嘴唇。果园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面对伸手可摘的红豆杉果实我们不知如何是好。我深知红豆杉的珍稀与神奇，仿佛这里每棵古树都有灵魂，让人敬畏不已，我们都不敢轻意触碰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了它。

带着敬重与探索的心理，我参与了一个以红豆杉为主题的旅行团队，导游也是重庆人，他一边介绍红豆杉，一边从树枝上采了几粒红豆杉果实，放进口中，咀嚼几下，吞了下去。并告诉大家说‘红豆杉的果实是可以吃的，每年初冬，这里都有大量红豆杉果实成熟，园方只收取少量果实留种，其余的就不管了，几天之后，这些漂亮的果实都会掉下树来，烂在地里’。说罢，他对大家挥了挥手说道‘现在大家可以品尝一下重庆红豆杉的味道，欢迎您们尽情采摘。但不要做伤到树枝树叶，红豆杉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非常珍贵稀有，被称为植物界中的大熊猫’。

导游身材高大魁梧，声音宏亮，活力十足，给人朝气蓬勃的映象。我想他生活工作在这里，每天与红豆杉为伴，呼吸的都是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身心自然都很健康。

那些果实晶莹剔透，红通通的，像红宝石一样玲珑可爱，星星点点长在树上，似乎在像每一个游客眨着她美丽的眼睛，炫耀自己的秘密。虽然红豆杉树高大挺拔，但它结的果实确很小，个头仅仅比豌豆略大一些，因此才叫红豆杉。红豆杉树皮内含有紫杉醇、紫杉碱两种药物。紫杉醇对癌症有特殊疗效，而紫杉碱对心脑血管病有治疗作用。

我也采了一些来吃，这果实软软的，味道非常淳厚，它的个头虽然小，但饱含水份，滋味清甜净爽，没有其它怪味，原来这小东西不但可爱，也非常可口。果肉中有一个很小的核，一咬就破，变成渣渣，导游说果核是不能吃的，具有一定的毒性。

这里的红豆杉漫山遍野，树身虽然都很高大，但低垂的树枝比比皆是，站在路边，毫不费力，一抬手就可以采摘到红豆杉的果实。现在科学知识普及，红豆杉的作用众所周知，大家都把它当成仙果，若把这些红豆杉果实推向城市，推向市场，我想一定大受欢迎，说不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毕竟物以稀为贵，让它白白烂在地里，的确是暴殄天物。

红豆杉树身上苔藓苍苍，印证了时间与岁月，在树枝的苔藓上长出一蔟蔟圆柱形的草，这些草向上挺立，有筷子一般粗细，淡紫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叶片，一节一节的。导游告诉大家，这些草就是铁皮石斛，被中医称为还魂草，过去生长在万丈悬崖上，很难采摘。现在被移栽到红豆杉上，这些药材不但保持了原来的药性，同时也吸收了红豆杉的药性，价值增倍。

听闻之后，大家对园方的管理智慧钦佩不已。

大树下，浓荫蔽日，还生长着许多足有半人深的草，东倒西歪，乱七八糟的，导游说‘这些草是既可以食用、又可以作药用的黄精，黄精的根部有点像生姜，对病原微生物有抑制作用，是经常用到的中药。园中每块土地上我们都遍种药材，大家行走时，一定要注意避开脚下的这些草，它们不是等闲之辈，都是我们精心培养的药材’。

进入园中，前后左右都是红豆杉果实，它们就像朗朗夜空的繁星一样，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斯文点的人是一粒吃一粒采着吃，豪放的人则一把一把捋下来丢进口中，大把大把地吃。我们这些人仿佛是孙猴子进了蟠桃园，哪管什么仙味珍馐，只知抓住机会，尽情饱餐一顿。美中不足的是果实太小，不能大块朵颐。红豆杉的树叶条呈形排列，长得有点像蕨类植物的叶，但比蕨类植物的叶片硬，碰上就有扎手的感觉，这些树似乎很不情愿把果实奉献给我们，毕竟彼此都素不相识。

导游见大家不顾一切采摘红豆杉果实，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露出不满的表情，他担心有人一不小心伤到林中的其它药材，于是对大家又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安排了丰盛的晚餐，其中就有铁皮石斛捞面，黄精焖牛肉，大家千万不要把肚子吃坏了。其实红豆杉的果实也含有毒性，吃得太多，会中毒的，品尝红豆杉果实的活动，现在就到此为止’。

他先做示范让我们吃，后来又说有毒，说进说出都是他，谁又信呢？

红豆杉树本来就非常珍稀，很难见到，更何况红豆杉的果实呢？过去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品尝过，一旦吃开，谁又能停住手？有人悄悄说道‘也许嫌我们吃得太多，导游嫉妒了，才说那样的话’。

尽管我们吃了很多红豆杉的果实，但团队中没有一个人中毒，导游为什么要欺骗我们呢？我想他是红豆杉山庄的人，对这里每一棵红豆杉树都有感情，大概是看到有些人行为粗野，伤到了红豆杉的枝叶，踩倒了地上的药材，才说那样的话，其实红豆杉的果实并没有毒。

那天，我们不但第一次品尝了红豆杉果实的滋味，第一次品尝黄精做的菜，还第一次尝到铁皮石斛煮的面，觉得铁皮石斛煮的面淡雅清香，回味悠长；黄精干糯；有药材的香味。太多的第一次，让人兴奋不已，难以忘怀。

据说红豆杉有净化空气的作用，不但白天进行光合作用，夜里也能释放氧气，这里漫山遍野的红豆杉树，空气中每立方米的负氧离子上万，对人的身体非常有益。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夜色非常沉静，连细雨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都能听见，空气中透出丝丝甜意。晚上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我梦见自己走在在一片原始森林中，转来转去，怎么也走不出去，走过一片树林，前面又是一片树林，好像迷了路，心中非常着急。一不小心，踩到溪水里。潺潺流水清澈透底，渴了我就喝点山泉水，饿了就采林中的野果吃，这些野果也是红通通的，像红宝石一样，原来自己走进了一片片红豆杉树林，这里的果实采也采不完。吃了果实后，我吐出果籽，这些果籽落在地上后，生根发芽，长出新的红豆杉树……。

初见红豆杉树给人的第一映象并不强烈，它没有牡丹茶花的万紫千红，也没有古柏青松的苍劲干练，但它在默默无闻中积累了更深的内涵，只要用它的身体入药，就可以救苦救难，治病救人，它是植物界中的在世华佗，让人不得不对它肃然起敬。红豆杉从不想表现自己，就连它的果实也是那么渺小，与它那高大的树身一点也不相称，给人卑微谦恭的映象。与之相比，我们却总想表现自己，千方百计引人注目，做出一点成绩就向人炫耀，结果浮于尘世，浅尝辄止，终生停留在皮毛上，一事无成。

十多年前母亲不幸患上了癌症，已经转移，医生束手无策，他说在最新的医学期刊上，介绍了一种新的抗癌药物红豆杉，只要找到了，就可以试一试，也许还有希望。但目前我们医院还没有这种药。

连医院都没有这种药，我又该到哪里去寻找呢？苍天啊…。

当时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树、心中没有一点头绪，只能沿街药铺挨着去问，连须发飘然的卖药老人也摇着头说不知道，街上没有一家药铺有这类药。毫无办法，只能翻山越岭，到深山老林去找，同样没有结果，最后母亲带着遗憾与无奈离去。今天我终于走近了红豆杉，看到了它的真容。一还母亲当年的夙愿，让她也嗅一嗅红豆杉森林的气息。

红豆杉起源于中生代白垩纪，经历了第四纪冰川活动幸存下来的孑遗植物，是珍稀的活化石，距今已有250万年的历史。过去环境没有污染，很少有人得癌症，因此谁也不会关注红豆杉命运。一株古老的树，因为生长缓慢，被世人忽略，只能远离尘世，隐居深山老林，与天地为伴，在其它树的掩护下，避开了刀斧的砍伐之灾，得以保留下来。

现在经济发展了，给人生活带来方便，同时也污染了环境，得怪病的人越来越多，当大家束手无策时，发现红豆杉提炼出紫杉醇可以治疗很多绝症，红豆杉的价值一下就飙升。但这时才发现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这种树了，治病救人的药用资源非常稀少罕见，难以满足众多病人的需要。导游学的是园林专业，毕业后决心回乡务农，利用这里的古树资源，培养新一代红豆杉。

红豆杉树林中，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师傅，带领一群弟子在练功，他们聚精会神，有静有动，时而采气，时而运气，携风带雨，收放自然，忘乎所以，把自己融身在这翠绿的树林中。练功者需要安静，红豆杉也需要安静，大家都不说话，怕打扰他们，默默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几天后我们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把安静与自然还给了红豆杉，树上的果实泪眼闪烁，依依惜别，轻风又送我们一片幽香。地上草丛中，已经落下了许多红豆杉果实，在大地的庇护下，新一轮生命将开始萌动，它们不忘使命，就像红宝石一样，来自远古，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