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 灭

楔子

2009年10月24日。珂勒河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公告：遵照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对罪犯高一飞验明正身，依法执行死刑。

天阴沉，起风了。四周的茅草随风摇摆，卷起的尘沙四处飞扬。死刑犯高一飞似乎对今天的到来早有预见，家属与其简短绝别被武警押上了囚车。警车开道，车队风驰电掣般奔向行刑场。刑场四周的高地，武装士兵早已三步一岗，两步一哨处在高度警戒状态。

高一飞在囚车上显得平静，脑海里又浮现出，腿上绑着一块大石头，徐徐地沉入大海，眼睁睁看着海平面的阳光渐渐变暗。难道真这么死了吗？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是不是不能再自由地呼吸了？死，是一种怎样地体验？一大堆往复反复地责问督促高一飞快速做出本能反应。全身冰凉地努力睁开双眼，我这是在哪？我这是要去哪？这个世界真的是最后一眼吗......这是高一飞早上的梦境。此时，高一飞正闭着眼坐在囚车里，胸中迸发出强烈而又倔强生存的希望。手戴手拷，脚戴脚撩，左右两边与正对面共四名虎背熊腰的武警战士夹持着。这种压抑场合高一飞并没觉得害怕，梦境带来的胆怯使高一飞睁开了双眼。眼神中透出太多的污浊与罪恶。高一飞身形瘦高，整个一张脸上写满着游手好闲。高一飞2006年3月因初犯抢劫罪被判刑一年，2008年6月在立密因绑架碎尸案的嫌疑人而入狱。

子弹上膛，举枪抬起，“预备！...”死刑犯高一飞背对着讳莫如深的枪口高声大喊到：报告，有冤情，我要代罪立功......

现场监督执行死刑的珂勒河地区检查官与珂勒市公安刑警队支队长林达功听完死刑犯高一飞的供述，觉得事关重大，立即向上级报告。死刑犯高一飞的命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行刑车队在广阔的戈壁划过一道尘埃，急切地奔赴着空旷戈壁深处解开真相。到达高一飞供述脱黑脱亚杀人掩埋的第二现场隆才。这是建设兵团8师23团所辖的一块棉花地，典型的新疆戈壁盐碱地。高一飞环视四周，指认一条干涸的引水渠。挖下四十公分左右，暴露出了人骨的形状。骨架已化成白骨，肌肉组织已变成肉泥。经法医鉴定，此尸骨为女性，死亡于两年前。经核实，此女姓名叫陈雪，日尔干人氏。整个信息链条与高一飞供述的一致。

当天晚上，刑警队召开案情分析会。支队长林达功主持会议。林达功是新疆建设兵团成长起来的第三代兵团人，做刑警也十多年了。林达功不光是刑警支队长，还兼任市局的副局长。此人两鬓白发、寸头；眼神里透露出果敢坚毅。林达功说，请方婷同志通报今天的案情。

方婷接过林局的话说，死刑犯高一飞在执行死刑前，供述了在2007年10月某一天，具体高一飞也想不起来了。陈雪（汉族、22岁左右）的男朋友脱黑脱亚（蒙古族、24岁左右）两人因感情矛盾脱黑脱亚在隆盖郊外的一栋木屋把陈雪杀害，就近把受害人陈雪尸体掩埋在离木屋几十米远的棉花地里。因土质太硬，脱黑脱亚没能把陈雪掩埋得太深，以致于一只脚还露在外面；据高一飞供述说，他与脱黑脱亚是在拾棉大军里认识的，是好朋友；第二天晚上脱黑脱亚叫上高一飞把受害人陈雪重新挖出来，开三轮车把受害人陈雪的尸体从隆盖转运到了隆才，隆盖距离隆才有十几里，也就是今天高一飞指认的第二现场。

林局长对方婷说，介绍一下受害人陈雪与脱黑脱亚之间是怎么认识的？

方婷接着说，好的，林局。据高一飞供述，2007年百万拾棉大军进新疆，白天干活，晚上架起篝火，饮酒跳舞歌唱。脱黑脱亚是内蒙古人，能歌善舞，能弹一手马头琴，这一来二去，脱黑脱亚与受害人陈雪之间便成为男女朋友确认恋爱关系。

林达功环视四周说，刚才方婷通报了今天高一飞供述的新案情，从高一飞指认的现场来看，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是符合的。高一飞是不是有立功表现？死刑还要不要执行？这就需要我们刑警拿出确凿的证据。

副局长林达功宣布，经局领导研究决定，成立1024专案组，由刑警队副支队长柳成剑负责。林达功与柳成剑交流了一个眼神。柳成剑典型的一张国字脸，平头，黄金分割般的中等身材，整个人看上去底盘扎实，又似不乏书生气。做事严谨，说话慢条斯理，但与他那双似鹰眼般尖利的眼神比起来又显得有点不匹配。柳成剑善长犯罪心理学，任何罪犯分子只要与他对上一眼，内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地胆颤，除非你是在说真话。世上有几个犯罪分子会说真话？有几个犯罪分子会束手就擒？两个月前，柳成剑在追击犯罪分子搏斗过程中一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导致腰椎尖盘突出。这段时间他尽量少坐，在审讯中，坐久了都感觉到头晕。

柳成剑接过林达功的眼神说，通过刚才的情况通报，我们应该迅速展开行动，兵分三路，明早动身；我与方婷一组带领队员前往隆盖犯罪第一现场勘察。刘毅与高士海为二组前往内蒙古摘邦抓捕嫌疑人脱黑脱亚，我局已请求摘邦公安局协助；费涛和董滨为三组前往日尔干死者陈雪家乡摸清情况......柳成剑简单扼要地把任务布置完之后一个眼神又交还给了林达功。林达功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已不早了，同志们辛苦一天，我交代厨房做了点夜宵。

高一飞供述第二天，2009年10月25日。

十月的南疆，寒意已正浓。在一马平川的戈壁行走，目的地看着就在眼前，实则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在起风时，有时会更离谱，时间不可控。不亲临新疆，不知祖国大。柳成剑一行四人来到了隆盖一独栋木屋，木屋座落在建设兵团第89师7团一片香梨地里。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与一片棉花地挨着。南疆的香梨与棉花的收成相差一个月，八月香梨飘香，九月棉花落地。新疆缺水，庄稼采用滴灌技术。庄稼收成之后，这栋木屋显得突兀。枊成剑来到了二楼朝东的那间房，高一飞供述脱黑脱亚是在这间屋杀害了陈雪。两年时间过去了，仔细寻找，勘验已毫无收获。柳成剑拿着铁锹，在木屋四周二十米以内到处铲铲，土质坚硬。再走更远去试试，土质还是同样坚硬。

方婷走向柳成剑说，柳队，大伙对整个木屋进行了勘验，没有什么发现。柳成剑说，高一飞有个亲哥，叫高建飞；在89师7团5连，我们找他哥聊聊；既然脱黑脱亚是高一飞的朋友，他哥应该也认识。方婷说，二连在西面那边稻坡，离这里不远。柳成剑说，走。

稻坡不是坡，是一个村庄，住着十几户村民。柳成剑在这个村落里见到了高建飞。柳成剑对高建飞说，你认识脱黑脱亚这个人吗？认识，他是我弟的一个朋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大概是在2005年或是2006后吧，听我弟说这小伙子是内蒙古人，是来新疆拾棉大军里的一员。脱黑脱亚在当地找了一个女朋友叫陈雪，你清楚吗？这个我不太清楚。稻坡东面那个独栋木屋是你的？是的，很久没住人了，只是临时堆放收成的庄稼。2007年两年前脱黑脱亚在这木屋住过吗？住过一段时间，这事高一飞给我说过有这么个事。此时，高建飞的老婆和孩子从外面进入了院子。

柳成剑问完了，方婷记录。起身，离开了高建飞的家。高建飞老婆问，警察来干嘛？是问一下弟高一飞的一些情况。高一飞不是......没有，别再问了。

临近傍晚，越野车行驶在茫茫的戈壁，朝着珂勒市方向奔驰，车尾划过一道尘土，漫天飞扬，车去很远，尘土渐渐消散。车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轮胎压着碎石可哆可哆地声响。柳成剑坐在车的前排，把窗户降下了一点，点燃了一支烟。刑警队的人都知道，柳队很少抽烟，一旦点燃，一定是沉浸在案情的思考中。

柳成剑想，高一飞前两次犯罪有一步步升级趋势，抢劫之后是绑架碎尸，为了立功在行刑前又抛出一个脱黑脱亚杀害恋人陈雪，难道高一飞真的是为了立功？脱黑脱亚杀了陈雪，为什么会叫上高一飞转运尸体，不怕暴露吗？高一飞是一个惯犯，手段残忍，人格分裂；具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又具有反侦察能力，我现在不急着与他正面交锋......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柳成剑一看电话是专案三组费涛的电话。

我是柳成剑。柳队，我是费涛。请讲。我与董滨在日尔干见到了陈雪的母亲。说重点。好的，说重点，陈雪的母亲说，在2005年10月陈雪与本村一个男人结婚一年之后就离婚了，婚前一直是与高一飞的哥哥高建飞谈朋友，陈雪母亲嫌高建飞穷，一直没同意他们俩的婚事......柳成剑说，你今晚赶紧形成一个报告，明天上班前传真过来。

柳成剑想，高建飞为什么不承认认识陈雪？难道有什么隐情？陈雪2006年10月离婚之后，还在与高建飞有往来？2006年，高建飞应该是结婚了，难道又与陈雪发生婚外情？情杀？仇杀？高一飞为了保护哥哥，而炮制出一个脱黑脱亚？陈雪离婚后与脱黑脱亚成为恋人，也是有这个可能；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不能让猜想干扰推测......等明天专案二组的消息。

高一飞供述第三天，2009年10月26日。

柳成剑遇有大案要案命案吃住行基本在办公室。新疆的时区比内地晚两个小时，上班时间是10点。上午9点，专案三组的传真报告到了。三组的报告严格意义上可以说是笔录。据陈雪母亲说，陈雪与高建飞在2000年就认识......柳成剑立即叫上方婷和其它两名队员跳上了快要散架的越野车，直奔稻坡。柳成剑问高建飞，你认识日尔干的陈雪吗？高建飞不敢看柳成剑的眼神，停顿了片刻说，认识。昨天我问你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如实回答？我怕......

此时，柳成剑没有继续追问，静静地盯着高建飞。高建飞说，我怕她会破坏我的家庭；我是一个本分的农民，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我是1996年从甘肃来到这里，那年我20岁；从包地种棉花开始，因我是外地人，起步晚，生活过得并不算富裕；一年后我就落户在了89师7团5连。在2000年，陈雪她妈带着她来到我这里找拾棉活，那时陈雪她妈说她只有16岁；每年母女俩都会在7月份左右过来，干完活10月左右就回到日尔干。前后有五六年，每次陈雪回去后我们都会保持书信来往。我和陈雪之间是互相喜欢的，在2005年那年庄稼成熟前我去过日尔干提亲，她妈嫌我穷，没有同意。2005年那年收棉时节，陈雪和她妈都没过来扛活；后来陈雪写信告诉我说是她妈不许她过来了。2005年庄稼收成之后我就与现在的媳妇结婚了，当年陈雪她妈为她找了一个同村的男人也结婚了；婚后，我们还一直保持书信往来。陈雪在信中说她过得并不幸福，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现在的男人。一年过后，也就是2006年年底陈雪离婚了；应该也是那一年或许是2007年年初，她写信告诉我她要过来扛活，之前我们是有感情的，我也同意了。我去车站接了她到家里，我老婆也认识她。我结婚之后，与陈雪相处就是一般朋友，陈雪想与我复合，我没有答应，拒绝了。在2007年10月份庄稼收成之后，陈雪说她要回家了，我给她开了三千块工钱，第二天一早她就离开了这里。这是我与陈雪的所有情况。

柳成剑问，你去送陈雪没有？没有。陈雪离开之后你给她写过信没有？写过，可她没有回信。陈雪没有回信，你就没有想到为什么？我想过，我拒绝过她之后，估计她是想明白了吧。

柳成剑看着高建飞说完，方婷记录。柳成剑想，高建飞的叙述与三组费涛在陈雪妈那边的笔录口供相吻合，如果是事实，高建飞到现在还不知道陈雪死了；如果他撒谎，那他就有杀害陈雪的重大嫌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与弟高一飞之间是否存在犯罪的某种联系？......

此时，柳成剑的手机响了。柳成剑接起专案二组刘毅的电话说，我是柳成剑。柳队，我是刘毅，刚刚得到摘邦公安局的消息，脱黑脱亚于2008年8月在摘邦勃良镇国道边在自己车里被害，做案动机是遭到三人抢劫后被害人脱黑脱亚反抗被杀害，三名凶手在逃......

柳成剑对刘毅说，与摘邦警方保持紧密联系。柳成剑分别对专案二组和三组下达了归队命令。对方婷说，收队。

脱黑脱亚死了，陈雪的死就成了死案，死无对证，意味着高一飞具有重大立功表现而改判死缓的可能。脱黑脱亚是2008年8死亡，高一飞是2008年6月入狱，相差两个月，高一飞怎么可能知道脱黑脱亚就死了？高一飞这么笃定是脱黑脱亚杀害了陈雪，难道这是实情还是另有隐情？高一飞与高建飞之间是否存在共同犯罪的勾连？脱黑脱亚被杀害与高一飞兄弟俩有无关联？难道是高建飞在高一飞关押期间把脱黑脱亚的死讯传递给了高一飞？高建飞又是如何传递信息的呢？柳成剑迅速地把各种环节联络起来，要在一大堆问题当中找到最关键的信息，关键信息是下一步工作的突破方向。

柳成剑要千钧一发当中找到症节节点，找到躲藏在黑暗当中最大的嫌疑人。柳成剑似有着于百万军中，进出敌将阵营，如入无人之境；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的将帅之才。柳成剑立即向警队队员布置三项任务，一是把高建飞列入重大犯罪嫌疑人控制起来；二是立即排查高建飞是否具有向高一飞传递脱黑脱亚的死讯这一犯罪事实；三是排查2008年8月之后与高一飞接触过的任何人的疑点。

柳成剑对方婷说，我去法院，你去高一飞一直关押的固岗监狱调查2008年8月之后接触过什么人，接过什么物件，包括高一飞的狱警管教，随后我们在固岗汇合。好的，柳队。

高一飞供述第六天，2009年10月29日。

专案组二、三组已归队，柳成剑召集1024案情碰头会。柳成剑说，请二组先说。刘毅说，好的，柳队；我与高士海在与内蒙古摘邦公安局了解到的情况是，据脱黑脱亚父亲说，2008年8月12日傍晚，脱黑脱亚给他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一单大生意，回来有点晚，晚上不要等他了。在8月13日一大早，在摘邦勃良镇国道有个村民看到车里有个人躺有驾驶位上，身上有血迹，就给交警队报警了。等到交警过来勘察，发现脱黑脱亚身上的伤是刀伤，不像是车祸，并且已经死亡。交警通知公安刑警过来，法医对受害人脱黑脱亚尸检结论是因失血性休克，死亡时间是在凌晨2-3点之间。从摘邦警方了解到，8月12日晚上八点三十五分，在摘邦市中心广场监控查看到有三名男子坐上了脱黑脱亚的车，监控位置有点远，拍得模糊，这也是脱黑脱亚死前出现的唯一画面。从警方检查脱黑脱亚的物品，发现身上现金和手机被洗劫，摘邦警方给出的结论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到目前为止，已锁定一个嫌疑人在国外一个赌场打杂，很少回到国内，一直在蹲守。我个人看法是，这三个嫌疑人与高一飞案是否有联系？是否是高一飞的指使？如果是，他是如何发出的这个指令的？又是谁去给他办这个事的？到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我说完了。

柳成剑说，请三组谈谈。费涛说，据陈雪母亲说，2006年年底陈雪离婚后不久，对她说，出去找点活。我问她是不是去找高建飞，陈雪说不是。如果我们不把陈雪的死告诉她，陈雪母亲还以为陈雪一直在外面扛活。陈雪母亲说，一定是高建飞害死她女儿的。我问陈雪母亲为什么？她说是我阻止他与陈雪的婚事，导致高建飞怀恨在心。我个人认为陈雪母亲的猜测属于主观臆断，没有事实证据。陈雪为什么不把去向实情告诉她母亲，估计是怕她母亲反对。费涛说，我就说这些。

柳成剑说，请方婷说说。方婷说，这两天我一直在固岗监狱排查与高一飞有过接触的一切人员与物品。作为一名重刑犯监狱管理是严格的，高一飞的私人物品一般都是高建飞送进监狱，监狱的刘管教会对物品逐一检查造册登记，对于一些不合格的物品，比如，鞋带、绳子等都会逐一处理后才会送到高一飞手上。作为刘管教管理重刑犯十多年，无差错、零失误，本人工作认真负责是值得信赖的。

柳成剑说，我到法院调看了庭审高一飞的所有录相，高一飞的亲人只有高建飞每次都在庭审现场，每次高建飞是一个人坐在前排，他们兄弟俩始终没有交集，连最起码的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机会。目前我们所掌握的证据来看，虽然头绪很多，但我认为最主要的还是集中在一个焦点上，那就是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陈雪的被害就是脱黑脱亚干的，还有一个可能是高一飞通过某种途径获得了脱黑脱亚死讯的消息。前一个疑点太多，陈雪是2006年底离开日尔干，到2007年10月被害，这不到一年的时间，脱黑脱亚认识陈雪吗？如果脱黑脱亚杀了陈雪，他为什么要叫上高一飞转移尸体？多一个人知道自己杀人，这不是为自己招来风险吗？高一飞供述说脱黑脱亚杀人的第一现场是隆盖的独木屋，脱黑脱亚当天掩埋太浅是因为土质太硬才叫上高一飞把陈雪的尸体转运到隆才的第二现场。我对两地的土质勘察与鉴定，都属于盐碱地，土质坚硬度是一样的。何况隆盖与隆才相差十几里，不符合常理。

柳成剑接着说，后一种可能性大。高一飞在临行刑前咬定是脱黑脱亚杀害了陈雪，这是在撞大运还是早有预谋？高建飞有没有实施杀害陈雪的可能，犯罪动机是什么？只是因为他与陈雪谈过恋爱？还是与陈雪还有什么隐情导致高建飞杀害了陈雪？还有就是高一飞为了保护哥哥主观故意嫁祸给脱黑脱亚？高一飞有没有杀害陈雪的可能？杀人动机又是什么？我们要揪出里面的疑点，虽然高一飞犯罪，他哥高建飞是否与他实施了共同犯罪？我们都需要找出证据。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这是我们建设兵团公安肩膀上的责任。

柳成剑最后说，下面我们调整一下分组，一组刘毅展开对高建飞的调查、高士海配合刘毅工作，并与摘邦公安保持紧密联系；二组方婷、费涛和董滨分三小组在固岗监狱密切监控高一飞在监狱的一举一动。提审高一飞先不着急，现在就看我们掌握了证据，他再狡猾心理防线也会崩溃。

高一飞供述第八天，2009年11月2日。

一周后，专案一组在开展对高建飞的调查后，刘毅对柳成剑说，对高建飞分析，他有老婆孩子，虽然婚前与陈雪存在了一段恋情，他与陈雪的恋情随着高建飞家庭的组建，对陈雪恋情已淡化了。虽然陈雪离婚后有旧情复燃的想法，但高建飞为了维护家庭的稳定还是拒绝陈雪的想法，不至于要犯案杀了陈雪，在调查中发现高建飞对杀害陈雪不具备作案时间和动机。在对高一飞串通传递信息也不具备作案手段和途径。由于对高建飞没有掌握百分百的疑点，柳成剑在规定羁押时间内还是放了高建飞。

专案二组这一周之内把监控高一飞的动静报告给了柳建成。方婷说，高一飞在监舍内每天保持得很安静，甚至也不与监舍的其它人员说话，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什么，有时只会在监舍内来回的踱步。柳成剑听过队员的汇报想，高一飞是一个智慧型、冷静型和思考型的犯罪分子，他正在积蓄着某种力量，等待着与提审警方的较量。从高一飞前两起犯罪心理学来看，从抢劫再到绑架碎尸杀人，不符合犯罪心理学的演变特点与规律。如果把被害人陈雪被杀这一环扣上，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就可以解释得通高一飞的犯罪历程，会不会陈雪就是高一飞杀害的呢？他知道脱黑脱亚死了，才故意认定是脱黑脱亚杀害了陈雪？高一飞这是死马当活马医，有种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感觉。距离提审高一飞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必须拿到足够的证据，精准地打在高一飞的七寸上。我得去监狱亲自看看。

柳成剑来到了监狱的楼台上，远远地注视着高一飞。根据监狱的管理规定，每天下午罪犯有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柳成剑看着三三两两放风的罪犯想，脱黑脱亚的死讯会不会是放风这个时间高一飞从另一个知情罪犯那里获得的呢？

柳成剑立即与监狱方调出在2008年8月之后进入监狱罪犯的卷宗，经排查，发现有六个人会与高一飞在同一监舍里放风而有过接触的可能。此时，专案一组高士海给柳成剑报告说，内蒙古摘邦警方已把杀害脱黑脱亚其中一个嫌疑人在云南边境抓获，确认了他不认识高建飞。

费涛和董滨立刻对这六名罪犯进行询问后发现，有一个住在新疆本地名叫图门巴雅尔的内蒙古人供述，他认识脱黑脱亚且知道脱黑脱亚是跑野出租车，被人杀害在自己车里。在一次放风中，他偶然地把脱黑脱亚被杀害的消息说给了高一飞。柳成剑得到这个证据大喜地想，可以排除脱黑脱亚杀害陈雪的事实，现在所有矛头与证据指向了高一飞，对提审高一飞双方谁在气势上占据优势，谁就更胜一筹。

高一飞供述第二十六天，2009年11月20日。

柳成剑提审高一飞。在这近一个月里，双方未曾谋面，心理暗中较足了劲，似剑拔弩张的两名剑客，在风平浪静的擂台上目视对决，一绝高下，正义与邪恶的终级较量。柳成剑目视着高一飞，高一飞装着若无其事。柳成剑对高一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高一飞。请你复述一遍你在行刑场与检查官所说代罪立功时第一次供述你与脱黑脱亚转运陈雪尸体的经过。高一飞在复述第一次口供已出现纰漏，颠三倒四。几番论战下来，高一飞的论据已站不住脚......

柳成剑最后暴击地问高一飞，你认识因敲诈罪入狱的“图门巴雅尔”吗？认识。脱黑脱亚的死讯你是不是从图门巴雅尔说给你得知的？高一飞此时已塌坐下来，发呆的看着前方说，是的。陈雪是不是你杀害的？是的......我交代......

高一飞供述，在2007年10月6日晚，我已知道哥高建飞给陈雪开了工钱三千块，当天晚上我告诉陈雪说明天我一早把你送到车站，陈雪同意了。第二天10月7日一早，我骑着摩托车带着陈雪往车站方向走，在经过隆才8师23团的一块棉花地里，我杀了陈雪，并抢了陈雪身上四千一百多元现金，就地掩埋......

高一飞供述第三十一天，2009年11月25日。

珂勒市公安局把1024专案的卷宗整理好移交给了检查机关，高一飞将等待着第二次死刑的审判。

新疆初升的太阳照耀在这片土地上，在柳成剑的内心喜欢这广袤土地上博大的胸襟，他海纳百川，没有西南的崎岖，没有北方的粗犷，更没有江南温柔乡里的飘渺柔情，但它却容纳了一切。新疆能领略到几乎所有类型的自然风光，白雪皑皑的天山，美丽的大草原，成片的薰衣草，人间仙境喀纳斯，云杉环拥，碧水似镜的天池，令人心驰神往。妃墓、交河故城、 克孜尔千佛洞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让人们读懂什么是西域文化。巴扎精美的手工艺品令人眼花缭乱，美味的拌面、抓饭、烤肉、大盘鸡让你赞不绝口，哈密瓜、葡萄、梨甜到让你合不拢嘴。漂亮的维吾尔族姑娘的舞蹈令人流连忘返，热瓦普、独它尔、冬不拉悠扬的琴声令人陶醉。

新疆是个神奇而又美丽的地方。在重新判决高一飞的当天，珂勒市与日尔干市之间出现了一道海市蜃楼。当地很多人都看到了这壮美的诗篇，就像一面超大的电影幕布上投射出巨大的画面，公安干警为庆祝打击罪大恶极犯罪分子的胜利而举帽挥舞，幕布的下方似打字机敲打出来的一行字：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