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遗弃了记忆,磨砺着岁月。一切都如淡风浮云,滋生出游子的眷恋。故土情深,在外搏打二十余载,风蚀了故土容颜,心底浮现的只有老屋的影子。
老屋建于七十年代初,那时年幼的我,尚无记事。是懂事后,在母亲生活困苦的唠叨中得知。开工那天,刚过半夜,父亲点起火把,挥起臂膀,在荆棘丛生的山坡上,挖起第一撮土,掀开了老屋的岁月。
老屋是土墙茅草房,用随处可得的泥土层层夯实、培整,再寻觅些圆木作支架,用篾竹捆绑成屋架结构,铺好从山坡上割来的茅草,土屋便建成了。我们一家抬着一盆柴火,高高兴兴搬入房内。毕竟,在那个年代,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安身之处,也是幸福的。
老屋背靠山峦,旁边有一口井,清凉甘冽。房前坡脚,一条弯弯的小河,常年淙淙唱和,嘻戏奔涌,流入大河,汇入乌江,如玉液,似琼浆,滋润着我的故乡。老屋依偎在小河的臂弯,与逶迤磅礴四季长青的九头大坡遥遥相对,几百米内没有一户人家。房屋落成后,许多老人赞慕,说老屋所在是块风水宝地。
父母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几千年的民风习俗,父母诚然希望所选宅基沾上龙气,过上幸福生活。
在流年浸染中,老屋:
聆听风雨驳杂
守望岁月沧桑
在凄风苦雨里
把一丝梦幻和期望
拴在翅尖飞翔
春夏拂过,秋冬扑来,拂晓暮归,老屋点燃的缕缕炊烟,沉沉地演绎着生活。
每当晨曦初露,生产队出工的号子便摇醒了山村的早晨。披着晨雾,父母慌忙扯着农具赶工。这时,在碧绿如茵的庄稼地里,一声紧一声的吆牛声,人们的谈话声,农具翻动泥土的簌簌声,你追我赶的急促声,相互交织,弥漫在清新的空气里。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向山川原野,给山村披上霞衣,农家人拖着一天的疲劳伴着暮色而归。
山村的夜晚,只听得几声蛙叫与虫鸣。皎洁的月光悄悄爬上树梢,树叶托着月光落在地上,落下几多遐想。我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读着课文,处处打埂,不知其意。这时,父亲借着月光,砍下两根吊叶竹,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爆响,竹筒便整齐地劈开了。再将易碎的内层去掉,划成一根根柔软的蔑条,敏捷地编织着背篓,篾竹在他粗糙的指尖飞舞跳跃……母亲也坐在院中,麻利地在破旧的衣服上缀上一个个针脚细密的补丁。在摇曳岁月里,我募然醒悟,父母编织的,不是竹篓、补丁,而是生活,是美好的未来。那时我读着的,是山外的世界。
经不住风雨吹打,雪凝侵蚀,短短几年,老屋已是伤痕累累。生活亦同老屋一样艰辛。跨在七十年代门槛上出生的我,吃过薯干、蕨巴,有时吃一顿包谷饭,还要向邻居借,被生活折磨得面黄肌瘦。
艰难的日子,终于苦出了头。土地承包到户,给农村带来希望,改变了老屋的命运,也给我们家注入了生机。
信心百倍的父亲,起早贪黑,整日忙碌于田间地头。顶烈日、迎寒风,有使不完的劲,汗水浇灌的禾苗,结出饱满的果实。那一年,我家房前屋后,挂满了收获的玉米,老屋,焕发着光彩。
俗话说,有付出,就会有收获。田耕土作的山里人,收获的是粒粒艰辛。记得那年我才十岁,念小学四年级,早晚都要和父母下地劳动。背着重物,走在山路上,压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白天,拖着疲惫学习;夜晚,裹着困倦入睡。生活,在幼小心灵烙下了艰辛的印迹。
在踟躇徘徊的岁月里,老屋:
扶着春天犁耙
翻动缕缕馨香
摔碎汗滴
咸涩的泪瓣
噙着希翼跋涉
时光荏苒,岁月给老屋缀上沧桑,亦给父亲额上刻下道道皱纹。生活重负,日夜操劳的父亲苍老起来。体力也大不如从前。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没日没夜奔忙于田间地头。就像老屋一样,吃力地支撑着家景。
有一天,从老屋传来噩耗,父亲快不行了,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家中,父亲躺在床上,见到我,想说些什么,嗫嚅了许久,可终究没有说出。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话中,我得知父亲上午还下地干活,中午牵牛喝水时,倒在小河边。小弟回家吃午饭,惊慌中将父亲背回。神志恍惚的父亲,还惦记着耕牛,叮嘱弟弟将牛赶回。不大一会儿,父亲已不能说话,晚上,父亲脸颊带着无限牵挂——走了。老屋,被悲伤笼罩着。
在风雨飘零的日子里,老屋无人修补,破损加剧。每逢刮风下雨,村领导提心吊胆,总要提前告知母亲小心躲避。
岁月,在时代的步伐中前进,老屋迎来了新生。茅草房改造,把老屋遗留在过去的岁月。在老屋的宅基上,新建起一栋钢筋水泥结构的民居,依山傍水,绿树成荫,更显明净亮丽。展示着农村建设的巨大变化,蕴藏着党和政府的温暖。
依偎明媚春光,老屋:
抖落岁月尘埃
拂去沧桑印痕
远去的影子
叠现心海
激荡层层涟漪
老屋,亦同父亲一样,走完了他的历程。尽管老屋简陋,但老屋给我的却是对沧桑岁月的记忆和“孩儿立志出乡关”的激励。这种来自老屋的自信、力量和奋进,沉雄浑厚,让我们一步一步地融入到中国梦建设的大潮。在未来的征程里,激励着我,鞭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