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弯弯的小河

多少次，梦回故乡，除了那栋相伴艰辛历程的老屋外，也只有老屋前那条弯弯的小河了。

小河不宽，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它小河。

小河从山麓舒展着纤纤腰肢，一盼一回头，一顾一生辉，刚露出冰清的玉体，瞬间又影入灌木密布的浓荫中。它虽没有江水的壮观，亦无大河的气势，但它的梦想在前方，在浩瀚的海洋。那潺潺奔涌的流水，年年月月，月月年年，一路浅唱低吟、欢欣跳跃，弹奏奋进动人的旋律，奔向梦想的远方。

小河两岸，刺梨树、野蔷薇郁郁葱葱。水草依偎河水，绿油油、鲜嫩嫩。在崇山峻岭中，小河似一条玉带，承载着我的童年，牵着山村的梦想，舞动欢乐的旋律。

有月亮的夜晚，小河边人影憧憧。三五成群的村民坐在光滑圆润的石头上，坐在岁月磨砺的历程中，燃上一支旱烟，让腾腾升起的烟雾伴潺潺流水，带走一天的疲劳。我们依偎在大人的身旁，听着大人讲述这条小河的故事。

小河发源的地方名九头大坡，传说是上仙将一只危害人间的“九头鸟”制服后形成的。“九头鸟”被制服时，庞大躯体占据方圆十数里之地，压住流溢的泉眼，上仙便在“九头鸟”的颈部戳了一个洞，清水溢出。而“九头鸟”背部伸展出的数里之内也没有水源，上仙又在“鸟”的两翅下各戳一个洞，两股清流喷涌而出，形成了今天发源于山麓的两条小河。“九头鸟”的颈部，成了悬崖峭壁颠峰。而背部，则形成了斜坡状层叠的山峦，正如“九头鸟”凸隆的肌体。“九头鸟”的尾部，则成为连绵数里的岭坡。远眺，如一只栩栩如生展翅腾飞的巨鸟。

我们听着小河的故事，数着天上的星星，数着四季变迁，数着童年的畅想，不经意在灵魂深处撒下了真善美的种子。

月光下的小河，不仅仅是男人们休闲的场所。妇女们也会聚集在一起，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借着月夜光辉，挥舞着灵巧的手臂，麻利地纳鞋底，跳跃的麻线在她们手中编织着美好。偶尔，会从妇女们聚集的地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潺潺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吸引着男人们的眼光。

有心事的年轻女人，围坐在妇女们旁边，纳着鞋底，听着妇女们的笑声，心早已飞到远在千里之外打工的丈夫身边，这条小河仿佛成了年轻女人传递相思的银河。

小河装着女人的相思，温柔得如恬静的少女，矜持、羞涩。但也不尽如此，当雨季袭来，山水暴涨，小河狂躁起来，卷着浪、翻着滚，撒着野性，漫过堤岸，横扫而去，极力彰显雄浑的阳刚之美。雨季过后，山水骤减，小河又恢复了温柔的容姿。

令人流连的，是河底铺满了被雨季狂躁河水冲洗得珠圆玉润、大小不一的石头。清澈见底的小河中，成群的小鱼小虾在水草中游弋，不时穿梭于圆润的小石间。倘若步行浅水中，圆润的小石头成了天然的按摩场，舒适惬意，别有一番韵味。

山里人喜欢温柔的小河。骄阳似火的季节，村落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背着大包小包的衣物抛向河中，衣物与河水尽情撕咬，便焕然一新了。姑娘们挥起臂膀，将洗净的衣物晾晒在河岸植被上，红色、黄色、橙色……镶嵌着牡丹、兰草、蝴蝶……的衣物，犹如一簇簇盛开的花朵，造型各异，将河岸装点得五颜六色。

三两个姑娘小憩在石板上，呢喃细语，脸颊柔柔地绽开两朵红云。姑娘们随便摘一片树叶，薄唇同绿叶轻轻一吻，心便柔柔地绽开一朵带露的鲜花，含羞的笑靥里洋溢着无尽的甜蜜。这时候，她们的心事，丝丝缕缕、缠缠绵绵，似近似远，漫过河堤，湿润的心事，被暖风熏得明澈、鲜艳。

这时候，孩子们也会来凑热闹，在河水中嬉笑追逐，腾起簇簇水花，小河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这种时节，是我们捞鱼的好季节。我们卷着裤脚，双手握住撮箕，光着脚丫在水中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瞅准时机猛地附身下去，将撮箕稳稳地插入水中，抬起一些水草和鱼虾，抬起一撮箕的欢笑。

捉鱼虾成为我童年的快乐，但有时也会失魂落魂的恐惧。我们小孩子一般都会在水浅的地方捞鱼虾，有时候也会跟着大一点的孩子在水深的地方捞鱼。这时候我们会丢开撮箕，用背篓靠在河水中的一边，然后用一根木棍从离背篓几十米的地方赶鱼，快到放背篓的地方就呼唤同伴迅速提起背篓，这样捞到的鱼虾不但多，而且也大。但有一次，我们没有捞到鱼，而是捞到了一条蛇，吓得我们几个小孩子四下逃窜。后来，再也没有去深水区捞鱼了。

秋天的小河，是最温柔的季节。清清河水叮咚流淌，柔软悠长，清澈透明。河堤两岸缀满了黄橙橙的刺梨，红灿灿的火棘。这些野果，是我们对秋的向往。

山村的秋天，刺梨果遍布。但山路旁的皮薄、味苦，山坡上的无味，只有生长在河边的刺梨，长势茂盛，果实肉厚甜脆，不仅是小孩子，大人们也喜欢吃。当然，红灿灿的火棘也是我们山里孩子的最爱。小河的秋天，也就成了我“零食”来源。

秋天的小河，在一弯清流的孕育中，铺展出一个高远的金秋。依偎小河的层层梯田，铺满了黄橙橙、沉甸甸的稻谷，风踩在浪尖，稻穗在风中起舞，一层层、一浪浪金色的波涛，翻滚成山村最亮丽的风景。村民们爽朗的笑声漂荡在金色的秋风里。

令人忘怀的，是小河的下游。旁逸斜出的树枝，给小河架起一座绿色长廊，虬枝盘旋的藤蔓，蜿蜒爬上树梢，错落交叠的叶片，又在树枝上铺展着浓荫，潺潺河水，流淌在葱郁的植被里。

这一带，河岸逐渐陡峭起来，显得幽深静谧。河床也宽了许多。河中布满石头，翘着嘴，似青蛙、像金蝉……石缝间，滋生出一簇簇青草，点缀其间。青草斜生出的根须，被河水荡涤得洁白无瑕，如银、如玉……这些石头底部，又联成一体，托着一河清流。

随着落差增大，河床底部连接的石头凸隆起来，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状如铁锅的石凼，河水倾泻而下，落入凼底，又顺势冲洗而出。石凼中玉润如肌肤。或躺、或坐于石凼中，任河水从肌体上流溢，淡泊的清流，带走焦虑、疲劳和烦躁。

河岸两旁的金弹子、青冈树等植被，自河岸铺满连绵的山峦。金丝鸟、画眉、阳雀、山鸡在林子中生息繁衍。

朋友相约，或携家带口，漫步河中，徜徉河堤，掬一捧清水入口，冰凉甘冽。燃一堆篝火，熏着香喷喷的烤肉，令人垂涎欲滴。山林中，画眉婉转的鸣唱，映着静谧的山野，更显悠雅恬静、空旷神秘。

小河洒下无限韵律，又奔涌在崇山峻岭峡谷沟壑之中，欢欣跳跃，潺潺有声。尽管，道路漫漫、悬崖千丈，但小河依旧，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