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是我的记忆、我的乡愁,它碾过岁月、也碾过生活的艰辛。
前些日子回家,发现放置院坝边的石磨不见了。母亲一瘸一拐挪到放石磨的地方,盯着石磨印子喃喃自语,唉,磨子不见了,磨子不见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听母亲说,石磨是父亲从十多里外的地方用8元钱买来的。父亲将两个石磨绑在背架子上,背着石磨爬坡过坎,跨涧过溪,途中要经过一条大河,为了少走弯路,减少行程,父亲从河流的下游,沿着接近垂直的河岸,双手拉着藤蔓、树根、石崖,脚踩在石块缝隙里、凹陷处,背着200多斤的石磨一步一步挪到河底,踩着河床中的石头来到对岸,拉住藤蔓、树根、石崖一步步攀岩而上,爬上岸来,然后沿一条杂草丛生的溪岸走三、四里地才能到家。
父亲背回来的是一副小磨。大磨一副就有300多斤,一个人一次无法承担如此重负,只能分开背。
出生在农村,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的我,每天都在与石头为伴。我并不理解父亲为何要花大力气爬山涉水到远处去买石磨。后来长大了,也就明白了。一个地方的资源不可能满足生活所需,只有资源互补,才能成就美好生活。而我少年的记忆,也就伴着石磨走过了一个个春夏秋冬。
自从我家有了石磨,母亲心情好了很多。在没有石磨前,我家每次磨面,都要到几百米之外的奶奶家去磨,很多时候都会遇到奶奶家磨面,这时就得等奶奶家磨完,我们家才能磨,等磨完面回到家中,已经深夜了。到了冬天,就更加辛苦了。自从有了石磨,就方便多了,想什么时候磨面就什么时候磨,不用熬更守夜、顶风冒雪,来回奔波的艰辛少了,日子也就舒心多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最怕磨面了。
那时弟妹尚小,磨面的事情就落到我和姐姐身上。但两个人还不行,每次磨面都是三个人,两个人拉磨,一个人往磨眼(与磨盘表面垂直的物料进口)中放玉米籽。每次拉着沉沉的石磨,我的眼睛就会盯着装满玉米籽的筲箕看,巴不得玉米籽一下子就磨完了。但实际上这只是一种畅享。
有时候拉着石磨,睡意朦胧,目光呆滞,双手一拉一推地来回摆动,僵硬地做着一种姿势,石磨也就沿着双手的推拉来回循着轨迹转动,与玉米籽尽情撕咬,磨齿之间便挥洒出生活的欢歌和未来的希望。
那时经济极不发达,农村除了种地耕田外,只有喂猪、喂鸡、喂鸭。而喂猪也需要磨面。这样一来,就增加了磨面的频率,感觉没过两天就得磨面,这种磨面的艰辛一直伴我初中毕业。
这是拉大磨,我喜欢拉的是小磨。
拉小磨不用费太多力,而且只要拉小磨,就有好菜吃,在缺吃少穿的年代,拉小磨成了幸福事。感觉大磨就是粗犷雄浑,小磨就是玲珑精致;大磨让我感到压抑艰辛,小磨让我轻松欢快;大磨是生活的磨砺,小磨是生活的幸福。或许,这就是生活。好与坏、成与败、得与失,就在我们手中。
如今,拉小磨的欣喜依然在心头。
每当农事稍少,大雨滂沱之时,也是我们兄弟姐妹最高兴的时候。这时母亲会说,拿点黄豆(大豆)来磨豆腐。母亲取来黄豆倒在簸箕中,抬起簸箕将豆子抛向空中,粉末和杂物随着风飞出簸箕,留在簸箕中的黄豆颗粒饱满。接下来就是用大磨先将黄豆磨成豆瓣,然后将豆瓣盛在装有水的木桶中浸泡。浸泡好的豆瓣再用小磨磨成豆浆,磨好的豆浆再放到大锅里煮。经过一阵忙碌后,香嫩可口的豆腐就做成了。
这是令我难以忘记的美食,有时候为了节省,母亲会放入一些白菜,这样做出来的叫菜豆腐,入口甜嫩。
除了这种时候用小石磨外,就是过春节,除了磨豆腐,还磨米面做汤圆。
所以一年下来,用小磨的时候屈指可数。当然不是物以稀为贵而难以忘怀,是因为用小磨就能吃到可口美味,在那个物质匮乏、生活困难的年月里,拉小磨的美好记忆日积月累地在脑海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迹。
虽然石磨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用了,但作为曾经伴随生活走过风风雨雨的用具,成为抹不掉的记忆。每次回家看着石磨静静地躺在院坝边,就会生发出些思绪,心想石磨也应该有个好去处,或者躺在村陈列馆,用无声语言讲述时代的变迁,或者成为公园的景观,让游客看得见乡愁,如果所想成真,那便是石磨的最好归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