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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第一天。
站在讲台上，明老师总感觉教室里少了双熟悉的眼睛，那是双如泉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睛。
仔细搜寻记忆，明老师终于想起来了，有一双如泉水般明亮清澈眼睛的是一个叫秀秀的女孩。那是个学习成绩优秀，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她怎么没来上学呢？
问跟秀秀同村的同学，才知道，秀秀父亲去世得早，秀秀下面还有一个小弟弟，靠母亲一个人独力支撑家庭，负担过重，秀秀娘不想让秀秀读书了。
多有前途的一女孩子啊，难道就这样给误了么？叹了口气，明老师心里好象突然吃了把黄连一样的苦涩。
趁了个礼拜天，明老师朝秀秀的家中走去。
天气不错，秋日的阳光早没有了夏日的炙热，照在身上，暖暖地仿佛被一双细嫩的手在抚摸。村道马路倚了条小河逶迤而上，小河水叮叮当当似在吟唱一首动听的山歌。山里的风景就在这小河水中一荡漾，就变得醉人了。
明老师心里装着事，没有心情欣赏身旁这份独有的风景。
没有马路直通秀秀家。明老师只好把单车锁在了山脚下的老乡家里。
沿着竹林中一条羊肠小道七拐八绕，明老师才在一个翠竹青青的半山坡坡上找到了秀秀的家。
“你是哪个？来我屋里有么个事呀？”秀秀娘正在院子里忙着喂鸡喂鸭，见明老师走进，忙停下手中活计边在脏巴拉叽的围裙上擦手边迎了过来。
“我是秀秀的老师，我想……”明老师忙说。
“唉，屋里穷，拿不出钱，没法子再送秀秀念书了。”明老师话才说了半句，秀秀娘就打断了他的话。秀秀娘长叹一声，一张被岁月风霜剥蚀的脸愁云密布。
瞧瞧秀秀家住的一栋破旧、还有点歪斜的老木房子，明老师一时无语。
几点陆离斑驳的阳光从屋顶破碎的瓦片中漏了下来，打在秀秀娘同样陆离斑驳的脸上，让明老师心底无端地感到了一丝压抑。
尴尬地站了好一会儿，明老师才又说：“秀秀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女孩子，想想办法吧，兴许不久的将来，咱这穷山沟沟里就会飞出一只金凤凰哩。”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好想啊？有口饭给他们吃就不错了。你瞧瞧，房子都破得没钱修，一到刮风落雨，屋门外下大雨，屋门里下细雨。”秀秀娘苦笑着摇摇头，说：“老师，你还是回去吧，你的好心好意我帮秀秀心领了。”
几只饿鸡疯狂地争抢食物，扑腾的翅膀闹得院子里尘土飞扬、乌烟瘴气。
明老师沉沉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时候，秀秀赶着几只山羊走进了院子。吃饱喝足了的山羊们快乐而满足地咩咩叫唤着，一点儿也不懂小主人的心思。
“老师——”
一见到明老师，秀秀的双眼一下就红了。她哽咽着嗓子喊了一声，就伤心地低声啜泣起来。
明老师心里顿时郁积了一股难言的苦涩。他转过身面对着秀秀娘。
“要不，这样吧，我出点，你们自己也想点办法，我再跟学校商量商量解决一点，还是让秀秀去念书吧，多好的一棵苗儿呀。”
明老师想：要自己不是一个穷教书的，而且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他真想包了秀秀的学费。
“老师，你多费心了。我男人去得早，屋里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啊！”秀秀娘的脸色更凝重，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听了秀秀娘的话，明老师又一次僵住了。而秀秀却用一双肿得仿佛核桃般的眼睛热切地望着他，那企盼的目光让明老师左右为难，怎么也无法抬脚迈出她家门坎儿。
明老师翕动着嘴唇，正准备再劝劝秀秀娘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收山药——，收山药——”
话音刚落，门口来了个收山药的小贩。
“大嫂子，有山药卖吗？”小贩探进半个身子在院子门口。
秀秀娘连忙笑着答应：“有咧，有咧。”然后，利索地把山药搬了出来，足有好几十斤。这，也是山里人家一个主要的经济来源。
讨来还去，终于说定了价钱，然后过秤。秀秀娘读书不多，这时候，她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算不清自己到底该收多少钱。
“大嫂子，总共是68块5角。” 精明的小贩见有机可趁，没等秀秀娘算出来，就掏出69块钱，故做大方爽快的样子说：“这样吧，我给你69块。我们生意人讲的是信用和良心，我不骗你。钱给你！”
秀秀娘不伸手接钱。她怀疑地盯着小贩，说：“这么一大箩山药呢，做么个这么少钱啊？”
“大嫂子，我当真没骗你。”小贩把钱递给秀秀娘。“我还多给你5毛钱哩。”
秀秀娘犹豫着正准备伸手接钱时，明老师走过去冲小贩气愤地说：“你这个小贩当真是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也硌人哪！摆明是98块5毛，你怎么少讲30块钱？你还好意思张嘴一个信用闭口一个良心！晓得人家没有文化就欺负，我看你的良心就给狗吃了！”
如数付了钱，小贩挑着山药灰溜溜地走了。
手捏着钱，秀秀娘红着脸对明老师千恩万谢：“老师啊，今天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可就给人家当二百五耍了。”
说着话，秀秀娘一手拉过秀秀，说：“秀秀，娘一时糊涂，险些误了你的前途。明天，你还去念你的书去吧，娘没文化，不能让你再走娘的老路，也当一辈子文盲啊！”
“娘——”秀秀可人地倚进娘的怀里。
明老师轻轻地舒了口气，跟秀秀娘招呼一声，便带着一脸甜畅舒心的笑，迈着轻快如风的步子消失在了那片苍翠葱绿的竹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