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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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秋
《5月31日去紫云塘贯小学》
这是五月最后的一天
我们去麻山腹地的塘贯小学
每穿越一个峰顶
就有一片春天的树林
和冬天的雪素面相迎
烈日下，朴素的舞蹈开始
阳光推开黝黑小脸上的花朵
诸如一些暗夜里的小路
轻轻被月光摸过一遍
遍地都是鸟衔树叶
飞过梦境的声音
有些转身太过决绝
白衬衫被风吹上篮球架
像操异乡口音的母亲
渐离渐别 渐行渐远
为了一次聚会
午后推迟摁响下课的铃声
如果内心有一座巨大的盐场
舌尖将再也逼不出任何糖分
《浅渡》
摇着轮椅的浆板
从斜坡下岸
沥青路上的海
只能是浅海
很浅很浅的海
他渡了一个下午
对面的岸
也是浅浅的
一直蚂蚁在树荫下
赶路的样子
也是浅浅的
《偶遇》
二十年来
我都在构思
一幅不存在的落日
试着变换山峦和雾气
大海和天空 行走和停顿
春天里的村庄
炊烟有一百种形态的上升
这些神的造化之物
转眼又回到神的手上
直到琴声再次响起
虚构返回白痴的本色
发音已显出累赘
斑驳的墙头长出稻草
绝句的栅栏若隐若现
直到遇到你之前
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乌鸦喝水》
现在想想
乌鸦也不够聪明
如果身边暗藏溪流
又何必反复含衔石子
一只乌鸦太聪明了
反而就不那么通透
黑的品质里
比它更渴的人
令水俯身
翻卷成
黑色的浪花
《这是我吗》
——兼寄雅郡鹤鸣
你们问我
那追随我们的影子
暂住掌心的泡泡
搂着我们脖子的风
不会停歇的旋转木马
小区露台上怒放的蔷薇
电线上踮起脚尖的鸟儿
是我们吗
妈妈说是 我说不全是
但我们每天上楼下楼
读书写字 吃饭睡觉
都要经过它们
在目光的天梯里
我们有自己的影子
泡泡 风 木马
鸟儿不一定只在电线上踮脚
蔷薇花我们取一瓣就够了
太大太远的东西
往往身居瞭望的另一边
《指路》
有悖于投石问路
只有喝完转转酒
这个满脸胡渣的男人
才会问起我
大麻山腹地
这条脐带般的小路
最后抵达的方向
一个指头在空中
从大营、紫云、安顺
再到贵阳、上海、北京
反反复复描绘
顺便连我喜欢的呼伦贝尔
拉萨、青岛、敦煌
也指认了一遍
最后我让我的手指
漂洋过海
轮渡到东京、纽约和伦敦
进入巴黎的时候
正准备打开圣母院的大门
这个男人已经酣睡
只有四岁的儿子
流着两根长长的鼻涕
一起陪我抵达
世界的故乡
《午夜某刻》
足球比赛空场进行。万里之外
我空着悄悄入内。守门员开出大脚
他的身后，球网是空的，上帝不在
的座位，也是空的。我有唯一的椅子
一只隐身的苍蝇，有比一切成熟的
掌声和哈欠，涌流和枯竭
瞭望的遗址背后，我足够古老
窗推开风，暮色四起
黎明的脚步刚好带过中场
《麻雀飞过广场》
麻雀贴着笔直的墙面飞
屋檐不在，合金窗紧闭
陌生的人现在都喜欢
把生活所有的琐碎
当作美梦来做
麻雀只沿着田野飞
飞着飞着
田野就变成钢铁的粽子
河流变成吝啬之物
不再分发水草的语言
飞机一秒钟就飞过了
麻雀继承着它的小
血肉做成的皮尺
反复核对人间的尺寸
许久，一名练太极的老人
在广场的碑座下认出
集体陨落的它们
这小小的卑微之物啊
至死也不愿成为
大理石闪耀颗粒的任何部分
《价格》
一只狗暴死
滚滚车轮停下
石头定个论就埋入地基
狗定个论
还要沿饕餮飞一会儿
才在吞咽的遗址里
隐姓埋名
再走过几条街
日子还是那么匆忙
我还能写诗
还能在秋风的落叶上
给你寄出简短的信
活着是一笔乱账
也许是降生我的大地
和消解我的时间
至今无法计算
直至在日渐萎缩的头顶
定论我的价格
《小故乡》
任何时候摊开地图
均找不到格档拐的位置
它太小了
鸟都在屋檐底下飞
磨盘缺牙半齿
溪流只流经萤火虫
转瞬即逝的光亮
果树们开花
并不结果
春天太过苦涩
我只在秋天饮酒
即使酩酊大醉
也还是个小人
不让你们
带走格档拐
细小的一针一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