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作者:郭宪伟
去年6月,去贵州旅行,在黄果树、小七孔、苗寨、旧州(且蘭)等名胜地旅行之后,架不住导游的对镇远古镇极力渲染和推荐,于是驱车去所谓“最美古镇”一游。
镇远位于黔东南舞阳河畔,是一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镇。远古时期,这里是“五溪蛮”和“百越人”的接合部。五溪蛮是巴人的分支,与越人统称“荆蛮”。可见,这里就是古巴国领地的边缘了。据说镇远自秦昭襄王三十年(前277年)设县,迄今已有2300年了。然据史料载,在南宋宝佑六年(1258年)筑黄平城,赐名镇远州,此乃镇远之名始也。这表明镇远真正置县,是从南宋末期开始的。
镇远地理形胜,山川险塞。
在古代,镇远是京城至西南各地之间的交通要塞,扼湘楚入黔之咽喉,素有“滇楚锁钥、黔东门户”的美誉。《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上说,古时“自湘入黔者,溯沅江而上,必首抵此处,自此以西至省城(贵阳),水浅滩多,必舍舟登陆。故舟车辏辐,货物麕集。”可见镇远自古为黔东门户商贾要地的誉语并非虚妄。
下午抵达镇远,随后便在镇上胡乱瞎转。
镇远在群山环绕之间,一条舞阳河如玉带一般,将古镇裂罅成两部分,北岸称为“旧府城”,南岸称为“旧卫城”。由历代徽商所建的徽派建筑风格的楼舍,层层叠叠隔江而立。一座不知是何年所造的石拱桥襟带两岸,造型古典的亭子点缀在桥头。舞阳河为沅江支流,西东走向,穿城而过。河水澄绿,清且涟漪,倒映着两岸古老房舍和高耸的山巅,颇像一幅丹青铺陈在凡间。
白天的镇远古镇,安静悠闲甚至冷清,在一片落寞中,尽显一种沧桑质感。让人颇为惊异的是,虽然镇远自古为商贾重地,却不像当今其他古镇充满了喧嚣物欲之气,那些以倒卖旅游小商品的生意人们,不知是被拒绝进入,还是根本没有发现镇远的商机,在古镇上鲜有出现。整个古镇像是没有睡醒似的,安静,慵懒,倦怠,惺忪着神情,散漫在河畔,苍白得如一张尚未皴染的宣纸。
我们选了一家临河酒家,点了贵州最有特色的酸汤鱼和习酒,一边就着美酒佳肴,一边欣赏静静流淌的河水,听那桨声欸乃,涟漪灵动。凉风习来,倒有一种心灵澄澈,思绪宁静的轻松愉悦。但是,总觉得镇远过余安静,过余慵懒,如一个厌倦于梳理,首如飞蓬,罗襦不施的失宠怨妇一般,风情不在地悲戚于河涘,全然难引人一瞥。
这就是名播遐迩的镇远古镇吗?她不应是这样的,她本来的颜值和风情应该是美丽诱人的呀?
暮色渐次浓郁,游客三三两两来河边观景,然黑灯瞎火,难观全貌,连舞阳河那蜿蜒旖旎的身段也隐匿于夜色阑珊之中。
“最美古镇”,不过而已而已。我想。
入夜,索然无味的我们正打算回客栈蒙头大睡,明天好登梵净山。突然,古镇好像得到口令一般,骤然间,“哗”地一声,华灯齐放,天地一片灿亮。哎呀!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岂但变鸭,古镇简直宛如珠光璀璨,雍容华贵的美妇一般,光彩照人地煊赫在“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水畔。那些玲珑剔透的楼台亭阁,那些金璧闪亮的徽派古楼,那些灯笼嫣红的客栈酒肆,那些古色古香的民居街巷,陡然灵动鲜活起来,若美妇嫣然巧笑,惊鸿出绝美倩兮之色,风情万种之态,让游客目瞪口呆,怦然心动。
呀,这就是镇远吗?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呀?!
《诗经·伯兮》云:“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不是不会打扮得漂亮些,是知己未来,时不至也。知己既来,当然得为知己者容,至于脂粉膏沐,肯定就不会吝啬了啊。知己者谁,不用言而明矣。镇远用一个瞬间的变脸诠释了这首诗的精要,不愧是千年古镇,虽是灯光秀,却秀出了文化的奇观。大手笔也!
慵懒沧桑的镇远古镇在晚上终于醒了、活了、靓了。醒得容光焕发,活得神采飞扬,靓得一塌糊涂。窃以为,即使贵妃出浴,也未必就有她光彩诱人。
随着古镇的瞬间变脸,舞阳河上船只窜动,画舫游弋,游人络绎不绝,如织涌来。在灯红酒绿的梦幻中,两岸推杯换盏,把酒酹江的声音传出了很远很远。游客们以为,不在这美轮美奂的境界独醉一回,就对不起镇远魔术般的嬗变。真的。
于是,所有的游客都在古镇瞬间变脸中醉了,醉得今夜无眠,“不知何处是故乡”了。
2020年10月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