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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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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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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庞贝故城

      ● 郭宪伟

在新疆吐鲁番市东南20余公里处,有一处遗址,很值得去寻访和凭吊,这就是高昌故城。

欲游高昌故城,得先捋捋高昌的历史。

            一

我们常说的西域,在古代指的是阳关以西,葱岭(帕米尔)以北,巴尔喀什湖以东,准噶尔盆地以南方圆二、三百万平方千米的区域。在此区域里,先后有数十个部落型的城邦,高昌是其中的一个。

高昌位于河西走廊之西,天山东段火焰山南麓,吐鲁番盆地中心,是出敦煌到西域的必经之路,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先秦以前,这里仅仅是西域人的放牧之地,并无城池,也无领地属性。后来,两千多年前,一个偶然的因素建造了高昌。《北史·西域传》记载:

“高昌者,车师王之故地,汉之前部地也。东西二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或云:昔汉武遣兵西讨,师旅顿敝,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地势高敞,人庶昌盛,因名高昌。”

这里比较详细地记述了高昌的地理状况和高昌之由来:

张骞出使西域后,汉武帝得知西域广大,为开疆拓土,也为得到大宛国(今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的“汗血宝马”,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军远征西域诸国,由于路途实在遥远,走到车师国故地时,一部分实在走不动了的汉军便留住下来,垒壁为营,作屯兵之地,最初之名就叫“高昌垒”。这是证明高昌城原本是由汉人建造的最有力的文字记载。在东汉、魏、晋时期,朝廷均派戊己校尉管理戍边屯田,置太守以统领。《北史》又载:

(高昌)国有八城,皆有华人。地多石碛,气候温暖,厥土良沃,谷麦一岁再熟,宜蚕,多五果,又饶漆。有草名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收水溉田。出赤盐,其味甚美。复有白盐,其形如玉,高昌人取以为忱,贡之中国。多蒲桃(葡萄)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国中羊、马,牧之在隐僻处以避寇,非贵人不知其处。北有赤石山(即火焰山),山北七十里有贪汗山(即博格达山),更有积雪。

这段文字,清楚地记载了当时的高昌既是中原人戍守的边疆之城,也是一个气候温暖,土地肥沃,盛产羊、马、谷麦、葡萄和食盐,敬天神、信佛法的地方,其民兼具汉族、维族风俗习惯。

439年,北魏灭北凉,北凉残部逃入高昌,4年后建立了高昌王国,这是高昌历史上第一个王国。460年,柔然人杀北凉王安周,以阚伯周为高昌王。据《新唐书·高昌传》记载,在公元5世纪至7世纪中叶,在这里曾走马灯似的先后出现过四个独立王国:阚氏高昌、张氏高昌、马氏高昌和麴氏高昌。

这些王国,衰弱时臣附于中原王朝,强盛时独立为王,反复无常。640年,唐朝大军进入高昌,设立西州都督府,高昌才又回归中原。这种状况维持到9世纪中晚期,回鹘人入侵高昌,建立了回鹘汗国,统治高昌400余年。1275年,蒙古军队以12万人进攻高昌,战争持续半年之久,当时的高昌王火赤哈儿的斤被迫退守到甘肃永昌,高昌从此毁于战火,昔日繁荣便淹没在黄沙漫漫的戈壁滩上了。不幸中万幸的是,在岁月风沙的摧残中,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个能寻到历史痕迹的故城遗址。

这么一捋历史,这座故城对我就产生了多重魅力。

             二

那年夏天,我走进了高昌城。

坐着维吾尔老人赶的驴车,驰进高昌故城,如同走进了千年历史隧道,这里的一切既荒凉得让人心悸,又沧桑得让人肃然起敬。

灼热的阳光下,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里,矗立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呲牙咧嘴的黄土堆,鬼怪似或立或卧,或蹲或坐地露出峥嵘的面孔,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破败向苍天诉说着不幸的遭遇。夯土筑就的城池,历经岁月的磨砺,风霜雨雪的侵凌,仅剩下断垣残壁,东一堆西一条地散落在周长5000余米的城池内,如同进了雅丹地貌中的魔鬼之地,满目除了阴森的寂寥,就是干涸的悲怆。那些残存的城墙,角楼、宫殿、佛塔、寺院无一不是一堆黄土,就连砌墙的砖块,都是黄土坯做就,黄土成了这里最刺目最荒凉最心悸的颜色,看上去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我感到异常震惊,没想到两千年前创造的城市文明崩塌得如此彻底。

然而,就在这黄土筑成的遗迹中,我还是看到了当年高昌城宏大规模,繁荣昌盛的人文痕迹和今天所呈现出的苍凉背景。

这是一种震慑人心的废墟之美。

高昌城呈并不十分规则的正方形,分外城(瓮城)、内城、宫城三部分布局,这和中原筑城的规制是一脉相承的。外城毁损十分严重,仅存墙基和马面,马面高10米,显示了当时防御设施的岿然坚固。

据考证,高昌城有青阳门、建阳门等七个城门,现仅存宽大的墙基,无法寻觅城门的痕迹。一个近15米的方形土塔十分傲然地耸立内城,大概是用作瞭望的塔台。内城留下的遗迹较多,城壁、角楼、可汗堡(宫城)依稀可辨。保存最为完整的是外城东南角一座寺院,寺里有多边形的佛塔、讲经礼拜窟和尽管残破却价值连城的佛教壁画。但是,线条清晰,棱角分明和光滑平整的寺院外壁,显然有人为修复过的痕迹,而且修复的人是不完全懂得文物“修旧如旧”的原则的。

这是废墟之美中的唯一瑕疵。甚憾。

              三

非常遗憾,中国人对高昌故城知之甚少。

我想大概是华夏5000年历史留下的遗迹太多,小小一个高昌并不能引人瞩目,即便是远道而来的游人,迷醉于吐鲁番浓郁的民族风情中,忽略了苍原中的高昌故城,也是情理中的事了。

然而高昌故城在近代以来,却备受外国探险家和考古者的青睐,百多年来一直络绎不绝地来此考察。据说19世纪俄国人雷格尔来到故城后,禁不住失声痛哭。当地人问他哭什么,他说他发现了一座东方的“庞贝古城”。这并非是外国人的独具慧眼,而是高昌故城本身体现出的魅力就足以震慑前来这里的所有考察者。意大利的庞贝古城离我们实在是太遥远了,而高昌故城就在我的面前。在这里倘若静下心来细细地探寻和观赏,一定能拨开黄沙弥漫的幕帐,看到高昌故城苍凉中的壮美和落寞中的雄浑,甚至在冥冥之中还可感悟到飘荡在高昌上空的一城的生命气息,一城的文化符号,一城的昔日故事。

其中,就有一个唐僧取经的真实故事发生于兹。

据《大唐西域记》载,唐代高昌佛教鼎盛,城中仅3万多人居民中,就有3000多僧侣。唐僧,真名叫玄奘,从长安经河西走廊前往西天取经,在历经九死一生,终于通过匈奴境地到达高昌时,笃信佛教的国王麴文泰亲率妃子、儿女和王公贵族出城迎接,并破天荒地用自己的脊背当台阶,让玄奘踩着上台讲经。大概是玄奘讲经大受欢迎之故,麴文泰竟然不让玄奘西去,要他永远留在高昌说法讲经。

历史上的玄奘是没有孙猴子、猪八戒,沙和尚仨哥儿们一路保护的,他有的只是单身独影和坚强毅力。面对一个盛情而又偏执独断的国王,他不得不采取以极端对极端的手段——绝食,以死相拒。当玄奘数天不吃不喝奄奄一息时,麴文泰反而被吓坏了。赶紧提出只要玄奘答应“与之结为兄弟、接受重金馈赠和取经回来后讲经三月”的条件,立即放他西行。这其实是麴文泰的又一盛情和诚挚的表现,本已绝望的玄奘为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条件窃喜,他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了,于是他被隆重地送出高昌。十余年后,玄奘取经回来时,麴文泰已反叛唐朝,自立为国。玄奘当然不可能为这个唐朝的叛逆之国履行诺言,他绕道于阗,从塔克拉玛干沙漠之南经敦煌回到了长安。

殊不知,后来唐朝征讨高昌,麴文泰竟然被唐大将侯君集率领的大军活活吓死了。一个对佛教虔诚信奉近乎于疯狂,野心天大胆略极小的国王,就这样把高昌王国葬送在吐鲁番的火焰山下了。

还好,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个可供人们凭吊的废墟——东方的庞贝古城

这既是文明的不幸,也是文明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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