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宪伟
果州麻衣街东头的一侧,这段时间里迅速地矗立起一座童话般的小房子,令街坊们大为惊讶,这是干啥用的?
喜欢看热闹的剃头匠六娃子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视察、询问了一番,回来就向左邻右舍们发布了一条重大新闻:
那座漂亮的小房子乃本街的公共厕所,是区政府拨了十万大洋专门修建的。首任厕所所长麻衣街寡妇麻大妈,外号麻大炮的即将走马上任。从今以后拉屎撒尿均得收费,福利
性免费排泄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六娃子发布完新闻以后,又补充了一句:“妈妈的,老子一辈子都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哪晓得政府还花那么多钱,修了这么漂亮的一个房子来装屎,值吗?”
邻居们听了一阵大笑,说这娃儿脑壳里面才有屎,全然不晓得啥叫人居环境,啥叫市场经济。现而今发展才是硬道理,改革开放,既要讲个优化投资环境和人居环境,又要讲个市场运作,经济效益。站要站钱,坐要坐钱,拉屎撒尿要钱也是理所当然。再说,给个两毛三毛散碎银子,总要落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通通泰泰地排泄。未必然以前不给钱的臭气熏天的茅坑屙起来就安逸呀?!
六娃子一听也说,倒也是的,先前麻衣街后面那个茅房,就是典型的龌龊他娘哭龌龊——龌龊死了。不把人脏死,也要把人熏死。这下好了,不用受那个罪了。
第二天一早,邻居们还在梦里,便被一阵闹声吵醒,纷纷披衣出门一看,原来是麻大炮麻所长双手叉腰,把她那泡臊得如茶壶般的身子伫立在男厕所门前,气势汹汹地和麻衣街有名的老鳏夫,外号叫干黄鳝的唐福来吵架。
“老娘第一天走马上任,清早八晨就遇到你这个丧门星,一毛不拔的铁鸡公,硬是冬瓜皮做衣领——霉起颈项了哟!”麻大炮道。
“你霉起颈项了?老子才是坐到摔断腿,开门遇到鬼,屙泡尿都要收钱,哪里来的臭规矩?硬是要乱收费吗咋的?!”干黄鳝扯起喉咙说。
麻大炮和干黄鳝都是街坊,同一条街住了几十年,平日里两人关系还算可以。一个是不久前死了男人的寡妇,一个是几年前死了老婆的鳏夫,都是麻衣街的单身贵族。平时虽无暧昧之意,却也是同病相怜,打情骂俏,荤的素的搞习惯了的。街坊们见状,并不以为要发生什么重大冲突或者是流血事件。在文化娱乐生活比较贫乏的街坊们看来,倒觉得这事有好戏可看,纷纷围了过来,饶有兴趣地看起了热闹。
“哪来的规矩?政府定的规矩。你娃看清楚。”麻大炮指指墙上,“这是区政府的告示,上面白底黑字,个是个写伸抖了的,大红官印也是盖端了的。如厕收费,不分男女老少,每人每次两毛。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个龟儿子还敢反对政府不成?”
众人一看,那墙上果然贴了一张盖了大红印章的通知。便知道这项收费确实是有文件依据的,万不可归入乱收费一类之中。这干黄鳝没有站在道理上,今天是弄个虱子在脑壳上来爬,没事找事了。
“少拿政府吓人,莫说区政府,就是省政府,国务院老子都去过几趟,有啥不得了的。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真)了。”
邻居们一听都笑开了,说这家伙一辈子连成都省都没去过,啥时候去过省政府,还国务院哟。你晓得国务院的门从哪边开?日白(吹牛)也不打稿子,提啥子虚劲嘛。
麻大炮道:“老娘就是要拿这个棒槌当针用,专门扎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老娘今天扎你个血骨淋当,未必你娃能搬个石头打天。”
干黄鳝道:“哪个给你说那么多的‘聊斋’(意为闲扯),水火不容情,快让开,尿泡儿憋出沙眼儿了你今天要负全责哈。”一边说,一边解裤腰带。
麻大炮一下将她那茶壶身躯横在男厕所门口:“大白天盼月亮出来——休想!今天不给钱,老娘就让你娃憋到裤裆里,莫说憋出沙眼儿,就是憋死你也活该!”
干黄鳝惊风活扯地叫道:“咦,这太阳硬是从西边出来了哟,吃屎的把屙屎的估倒(意为欺侮)了。”
众人一听,大笑,说,干黄鳝,看不出来哟,你娃还说得出这种话,有点房梁上搁暖壶——水瓶(平)高哟。
麻大炮则不依不饶了,一把抓住干黄鳝的衣领:“啥叫吃屎的把屙屎的估倒了?老娘收这钱是要上缴财政的,走,今天我陪你到区政府说个子丑寅卯。”一边说,一边就要拉他走。
干黄鳝一看这阵仗,先软了下来:“麻大炮、麻大妈、麻所长、麻领导,老子今天起得急,忘了带钱,一会儿给你补上行啵?水火不容情,你就高抬贵手,给个方便嘛。”
“不行!”麻大炮斩钉截铁地说,“开张发市图个吉利,今天不给钱放你进去,乱了规矩,以后咋个办?”
街坊们看出名堂来了,麻大炮这一招既有拿干黄鳝开涮的意思,更多是想拿这事立个规矩,免得以后收起费来扯筋撩皮的。于是,街坊们看热闹的兴趣大增,没有一个人愿意息事宁人化解这场好戏。
干黄鳝又火了:“说补起就一定要给你补起嘛。咋个不相信人呢?老子也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未必然还安了心的骗你这两毛渣渣钱不成?!”
麻大炮不屑地说:“哎哟哟哟,胡子一大把,说得幺不了台。未必然别人就莫得胡子一大把吗?隔着门缝看人,你娃莫把老娘我看扁了!”一边说还一边向旁边邻居们挤眉弄眼。
周围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街坊们都晓得麻大炮这话里藏话的意思。六娃子惊炸炸地夸道:“咦,真没看出麻所长拽人还有两刷子哩。这话的水平比刚才干黄鳝那句话又高了一个档次。真是高,高家庄的高呀。”
干黄鳝明知故问的挑衅道:“哟哟,一个女人家,胡子一大把,亏你说得出口。在哪里?我啷个没看到?”
麻大炮阴阳怪气地笑道:“你没看到,有人看到的撒。”
干黄鳝来劲了:“哪个?哪个看到的?有本事月亮坝里耍刀——明砍!”
“哪个?我男人撒。”麻大炮慢条斯理地说道,然后轻蔑地对干黄鳝,“你娃娃还没资格!”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拱火般地道,就是就是,你娃和麻大妈麻所长非亲非故,啷个有这个眼福嘛?!
干黄鳝被麻大炮的这句话抵到墙上巴起,竟无了还口之语,又被众人笑得鬼火直冒:“让开,让开,不让开,老子就在这墙根角屙了哦。”
“你屙嘛。那个东西,又不是哪个没见过,有啥稀奇的,这年头连姑娘家都吓不倒,未必然还吓得到老娘啊?”
“硬是不让嗦,老子今天真的要屙了哟。”干黄鳝边说边准备解裤腰带。
“量你个龟儿子敢,你今天敢把你那东西掏出来在这里撒野,老娘一定告你个流氓罪,再告你个妨碍公务罪。让警察把你娃弄到拘留所去喝几天稀汤汤,饿得你娃打偏偏。那时你才晓得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锅儿才是铁倒的哟。”
干黄鳝莫奈何了,大概是尿憋慌了,两手捂住下边,急得直跳。看看周围的人,街坊们看耍猴一般兴趣盎然,乐不可支。其间并无一人打算主动为他垫支二毛钱的排泄费。此时真正是憋急了,急慌了,急不可耐了,干黄鳝突然闪电般地一头扎进了麻大炮毫无防范的女厕所,却不料和不知何时进去解了个手,刚走出来的杨二姐撞了满怀,干黄鳝一下跌倒在女厕所门里,爬起来正要破口大骂,没料想下边一股热流瞬间喷薄而出,那裤子立马水淋淋地湿了一大片,顺着裤腿,流汤滴水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
麻大炮一愣,众人一怔,片刻间,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麻大炮笑得弯腰捧腹,街坊们笑得泪花闪闪,这个喊出不得气了,哪个叫肚子痛哟,你拉我拽,笑成一团。
从此后,麻衣街的饭余饭后,又多了一道调侃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