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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宪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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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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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幺嫂子

  作者:郭宪伟

果州麻衣街廖家媳妇在娘家时小名幺妹子,嫁到廖家之后,左邻右舍皆称她为幺嫂子。

幺嫂子的男人廖白云那一年伙同金花麻三把等难兄难弟们去南方做生意,留下幺嫂子一人独守空房,好不容易熬了三年盼回了男人,满以为会带回大笔钱财,让她娘儿俩过上好日子。却不料廖白云钱没挣回来几个,倒挣了一裤裆不好启齿的病回来。幺嫂子一气之下,和那不争气的男人打了脱离,独自支撑门户,带着娃儿过日子。

幺嫂子长得很动人。这动人不仅仅是漂亮。美学家认为,漂亮只是外在的表现,而动人却涵括了外在和内在,是二者的统一和表现。因此有人说,女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动人,而是因为动人才美丽。幺嫂子的动人总的来说表现在一种至善至真的品质中。

幺嫂子是丝绸厂的一个女工。

这里需要提及一下,新中国成立以后,果州就被国家定位成一个轻纺工业城市,蚕桑丝绸是撑起了川东北半壁河山的支柱产业,故有“中国绸都”“丝绸之城”的美誉。全市大约有10万丝绸女工。麻衣街很多女性都各自在名称不同的工厂,做着同样的缫丝织绸之事。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因为市场供求关系的变化,丝绸行业日渐式微。幺嫂子所在的工厂效益不好,工资奖金难以为继,不少工人都下岗待业了。幺嫂子不怨天尤人,自己辞了职在仪凤街开了一家服装店来维持生活。都说沿海一带遍地是“金子”,去那里打工的农民都能挣到大把大把钞票,还能把一个个文盲变成土豪。幺嫂子原本指望男人多少挣些钱回来养家糊口,却没料到男人竟是那等人渣,这让幺嫂子恼恨不已,觉得天底下男人差不多都是这等货色,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总是不饱。从此便冷了这副心肠,任凭街坊们怎样做媒,幺嫂子也从未动过心,这令邻居们大为惋叹:麻衣街名花无主,可惜了。但家但二娃更是开玩笑说,幺嫂子这样做简直是在浪费稀有资源呀。

麻衣街有个散眼子,此人就是常常到宾馆饭店去混吃混喝的高级食客,外号叫“混糖锅盔”的吴二娃吴二哥。那些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生活水平日益提高,什么婚宴、寿宴、升学宴、会议宴、开业宴如雨后春笋,忙得酒店宾馆打拥堂。吴二哥趁此机会,常去混吃混喝,居然从未失手。(关于他如何打混糖锅盔,另有专章描写,在此不赘述)那吴二哥吃得来脑满肠肥,惬意非常。常言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吴二哥在肚子里的油水饱和之后,身体内的荷尔蒙骤然增多,长期得不到发泄,憋得难受,自然而然地便要焦虑女人的事情。心想自己也是三十好几的大男人了,却孑然一身,形影相吊,枕头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活得清汤寡水,怎不令人悲乎哀哉。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寻个女人或者至少要尝尝女人滋味才不枉人世上走一遭。“食色,性也”,吴二哥有这种愿望应该说是正常的,只要手段符合道德圭臬,并无可指责。

可问题恰巧出在这里。

吴二哥打定主意后,便托左邻右舍为自己做媒。然而麻衣街人都知吴二哥的根底,觉得此人臭不可闻,避之尤嫌不及,哪里肯为他牵月老之绳,作秦晋之好。连最喜欢给人当媒人的水果批发商麻老板的黄脸婆娘——赛麻花都对他作了坚决地拒绝:“给你做媒,只怕是冬瓜皮做衣领——霉起颈颈了哟。老娘才莫空捉个虱子在脑壳上来爬哟,和尚脑壳——莫发(法)!”吴二哥无奈,只得自打主意。于是便常常留心观察周围的女人,看哪一个对自己有意思,哪一个和自己般配。看去看来,觉得年轻女人们都如花一样漂亮,和自己配在一起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遗憾的是不仅伊们没有一个对他有那么丁点儿的意思,还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臭气沾身一样。

这让吴二哥懊恼不已。

有一天,吴二哥在大街上瞎晃,两个“二筒”专门在女性身上乱瞟,晃到幺嫂子的服装店时,突然眼前为之一亮:此时的幺嫂子大概刚刚从美容店美了容回来,俏丽的脸庞,飘逸的长发,饱满的胸脯,细柳般的腰肢,肥藕似的玉臂,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在店门前招呼顾客,一下子惊得吴二哥目瞪口呆:天人啊!心想,麻衣街竟有如此国色天香的女人,自己以前竟未发现,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白长了一双狗眼呀。回到麻衣街一打听,幺嫂子竟是离了婚的,和自己一样都是单身,且年龄相当,自己还是个童男子,童男子配二婚嫂,还有个“拖油瓶”,虽然有点吃亏,但比之幺嫂子的美丽可人,也算不得什么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呀。想到此吴二哥禁不住心里一阵狂喜,觉得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自此,幺嫂子美丽可人的形象便成天在吴二哥眼前晃动,让他心绪不宁,寝食难安。其间,寻着借口几次去幺嫂子家,却是热脸子遇上冷屁股,灰溜溜地被冷落在门外。吴二哥好不气恼,越气恼却越想,越想便越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大有“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之势。迅哥儿曾无不揶揄地说,“女人是害人的东西”。这话确实很有见地。从阿Q想吴妈之事是得到证实的,从吴二哥的身上未尝不能得到证实。倘若吴二哥此时退后一步,另寻他欢,其结果定然海阔天空。又倘若幺嫂子此时从麻衣街消失,其后果也定然柳暗花明。然而此时的吴二哥已被幺嫂子美丽形象弄得躁动不安,昏头昏脑,不能自已了。

有一天傍晚,鬼使神差的他悄悄潜到幺嫂子家,在床下藏到半夜,待幺嫂子睡熟后爬出来,钻进被窝里欲强行成其“好事”。幺嫂子自然大叫起来,惊扰了左邻右舍,有人一个电话便打到110,警察们迅速出动,一窝蜂地冲进幺嫂子家,把光屁股的吴二哥逮了个正着。气得街坊们大骂吴二哥不是个东西,说狗日的真正是丢了麻衣街八辈子人啊。

事后,法院以强奸未遂罪判了吴二哥几年。本来此事也就了结了。这种结果也遂了麻衣街人的心愿,赛麻花对此还恨恨地说:“阿弥陀佛,这下麻衣街少了一个丢人现眼的骚货,我们也好过几天安生日子了。”听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吴二哥不去坐牢,下一个惨遭蹂躏的就是她了。

愿是遂了,但却因此引出新的事端。

吴二哥有一老母,八十有余,平日里全靠吴二哥端茶递水,弄些吃的来养活老母。吴二哥虽然散眼子成性,但还算是个孝子,平日里尽心伺候老母吃喝,即使到宾馆酒店打“混糖锅盔”,自己吃得满肚油水,也没忘了给老母带回一份。吴二哥这一进去,老母自然就无人奉养,直接断了生活来源。有一天,饿急了竟爬到麻衣街上来行乞,引得街坊们长吁短叹,皆说“造孽,造孽”。叹息半天,仍是无一办法。幺嫂子见状暗暗吃惊,心想,虽然子不成器,怎可危及老母,这衣食无源,岂不要成饿殍。看了一阵,又抹了一阵眼泪,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驱动下,便掏了百十元钱给那老母,又将家中好饭好菜让娃儿端去伺候吴家老母吃好。以后一日三餐,幺嫂子都送饭到吴家。晴好天气,还给老人家洗澡梳头晒太阳,洗衣换被。感动得吴家老母长跪在幺嫂子门前磕头不已。邻居们叹道:“幺嫂子的心和她人一样美。”

就这样过了三年,有一天,吴二哥的老母无疾而终,幺嫂子在街坊们的帮助下,为老人送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终。

两年后,吴二哥刑满释放,回到家后,听街坊们说了老母之事,羞愧、感动、懊悔,大哭了一场,自觉无颜见幺嫂子,从此离开了这座城市到南方去闯天地。

几年后的一天,幺嫂子突然收到从广东某地汇来的一笔20万元的巨款,上有一句留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左邻右舍知道这是发了财的吴二哥寄来的,都为幺嫂子感到高兴。说这是幺嫂子以德报怨,使浪子了回头,让石头开了花呀。

却不料幺嫂子从邮局取出巨款,随即便将钱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第二天,《果州日报》便以头版头条的突出位置登载了一条消息:“吴二哥致富不忘乡梓 汇巨款捐助希望工程”。

幺嫂子连个名字花花都没留。

街坊们看了报纸皆叹息:“我们麻衣街有幺嫂子这样的好人,三生有幸呀!”但二娃更是当着幺嫂子面调侃:“幺嫂子你不是人,乃是仙女下凡尘……”幺嫂子不待他说完,啐他一口,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街坊们开心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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