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回音

  一

知道嶂石岩吗？

今年清明，我们从四川回到遥远的河北老家，开启了一趟远程寻根祭祖的模式。祭扫结束后的第二天，妻子的表弟爱民问我。

嶂石岩？三个字似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十四年前回来时，就曾听老家人说过，赞皇有个嶂石岩，是太行山中的一大胜景。当时行色匆匆，无暇得去。这次可不能放过了。

于是，我们一行兄弟姐妹八人，在爱民夫妇的陪同下，第二天驱车前往嶂石岩游览。

爱民夫妻俩也是旅游发烧友，去过很多地方，阅历广博，他们是此行最好的向导，一路给我们介绍：太行山从北京北边的燕山山脉，向南绵延500多公里，直抵山西黄河北岸的王屋山东端，整个山脉分北、中、南三段。嶂石岩就藏在太行山中段，当地人称“中太行”的山中，距石家庄110公里左右，地处赞皇县西南角的太行山深处，海拔1770多米，是国家级风景名胜区，也是太行山森林公园精华所在，以其名命名的嶂石岩地貌，和丹霞地貌、张家界地貌并称为中国三大砂岩地貌。且嶂石岩地貌，只分布在太行山、中条山一带，其他地方没有。

有多大？我问。

很大，有120平方公里，由好几个景区组成。

那么大，看得完吗？我担心我们的时间和体力。

我们只有大半天时间，肯定看不完。建议只游核心景区“嶂石岩回音壁”。爱民说。

我一边说好好，一边表示遗憾。

见我略有失落，秋云便边走边作了整个景区介绍。

“三栈牵九套，四屏藏八景”这两句话是对嶂石岩景区的大致概括。“栈”为栈道，山路，“套”，《说文》有地势弯曲之意，在北方指山谷。九套是指连着三条栈道的九个山谷，“屏”为屏障，是指嶂石岩景区内四处相对独立的分景区：九女峰、圆通寺、纸糊套、冻凌背。我们今天游的是纸糊套景区。

别小看纸糊套，这可是嶂石岩核心景区，精华所在。秋云提醒我们。

没有铺垫，没有渲染，接阅读华章部分，省时、省事，好！

说话间，车沿着公路，进入了山区。

 二

一条宽大的柏油马路溯着太行山脚下的槐河延伸山里，刚一进去，便见层层叠叠的山峰在云雾中如万马腾飞，奔涌而来，磅礴壮观，气象万千。

嶂石岩吗？在成都平原居住之人，对山总是存有好奇之心。

这是太行山，但不是嶂石岩，嶂石岩远比这些山壮观。爱民说。

果然，十几分钟后，一面巨大的崖壁从九天之上扑面而来，似有将倾之势，令人魂飞魄散。说实话，我见过无数大山，但眼前这崖壁真还没遇到过。映入眼帘的崖壁如天之屏障，独立无倚，高矗云霄。它裸露着铜筋铁骨，不着寸缕地袒呈胸怀，铿锵铮铮地拥抱群峰大川天地宇宙。使人立即想到开天辟地的盘古和怒触不周山的共工。站在崖下，畏怯慌乱中顿觉自己渺小如蚁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嶂石岩了。

在景区路边，赫然立有石壁一块，上书“嶂石岩”三字，字较一般，落款却让人一惊：“秦基伟”。这位前国防部长，军中上将，抗战时，曾率部在中太行打游击，嶂石岩曾是秦部将士们出生入死的根据地之一。

车进景区，顺山势蜿蜒而上，来到千年古刹“淮泉寺”前。本欲进寺谒佛拜神，奈何山门前正在修葺，推土机、挖掘机轰鸣作响，门前一片狼藉，断然碾碎了我们的禅意。中国佛寺规制大体相似，看得多了，不进也罢。

寺的左边是巨石垒就的景区入口。三个大字“纸糊套”赫然刻在门上。很奇怪的名字。明明是危崖峭壁，坚如磐石，易守难攻的山谷，为啥叫纸糊套呢？

秋云一席介绍，解开其中之谜。

看，那边是大王台。随着她指向看去，右侧山上有两座岩峦，异峰突兀地立在山上，一大一小，形似一将军在参拜大王。

那里可是明末李自成义军驻扎过的地方。秋云说。

原来，据《赞皇县志》记载，纸糊套原名“枳固套”，相传李自成率军从京城败退时，一支人马来到嶂石岩，见此地山势陡峭，层峦叠嶂，易守难攻，便把军队驻扎其上。清军一个姓于的直隶总督设计招安了这支义军，派军队把守此处关隘，并利用谐音把“枳糊套”改为“纸糊套”，取义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如纸糊一般，一捅就破，根本不堪一击的意思。其实，从嶂石岩层积岩地质构造的断层上看，岩石像纸一样是层层叠叠摞起来的，形似纸层，纸糊套之名，也许与斯也有些关联。

我们一行沿山路石阶攀缘而上。

时值四月，蜀中早已芳菲谢尽，葱绿满山，而嶂石岩却桃李未开，山花未萌，整个景区绿茵难见，悬岩上还残留着冰凌，苍凉而野性。好事的景区人员在树枝上缠了几枝假花，弄巧成拙地给嶂石岩抹上一缕春天的色彩。我见山中森林繁盛，花木丛生，但都光秃秃的，只有躯干枝条在风中凛冽，花蕾还在春风中沉睡。很惊讶，太行山的春天比蜀中要晚两月之多呢。我断言，倘若再过数日，嶂石岩定然是绿荫蓊郁，山花烂漫的美好景致。

沿石梯而上，形状各异的怪石奇岩是山路的装点，似乎都藏着神秘，藏着故事。沿途的提示牌上，不时地讲述这里古化石的形成和剖面。著名的“鱼屏化石”如同斧钺劈开的巨石，屏立在路边。从侧面看，化石像一本本矗立的巨著，转到正面才看到一条鲲鹏大鱼的形象。我很怀疑，庄子遨游九天的鲲鹏是不是这条大鱼幻化而成的？

爬到岩壁上部一亭中，有两条路，右边一条可登山巅，就到山西地界了。左边一条直达回音壁。我们早已爬得气喘吁吁，看右边石梯缘石缝中夹壁而上，陡峭险峻，便打了退堂鼓，沿较平的栈道继续前行。很多登山者，面对高峰悬崖，便失去向上的勇气，“畏途巉岩不可攀”，我们大概就是这样。

毕竟，年龄不饶人了。

 三

到了到了，回音壁到了。爱民兴奋地说。

沿天梯石栈，百步九折地转过一大弯，抬头一看，刀劈斧削的崖壁从青冥之上直端端地压下来，千仞之岩，雄踞头上，岌岌可危，似乎要将人压成齏粉。危乎高哉，差点就要说“嗟而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了。

回音壁是嶂石岩的精华，核心景观。秋云热情地再次强调。

我环顾四周一看，这里崖壁呈Ω形状，三面皆是立天的崖壁，一面敞口，既像一把宏大的太师椅，端坐于群峰之上，又如一巨型喇叭，正对远方梦幻中的九女峰，诉说相思衷肠。表面笔直的崖壁高103米，弧度250º，弧长310米，形成一个巨型音箱，在壁里任何一个位置都能听到声音的叠加回音。异常神奇！

哦，这就是嶂石岩回音壁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好一个形胜地险瑰丽壮观之处！单就这崖势透出的万古气象，就足以震撼所有来者。

爱民介绍说，回音壁又称回音崖。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天然回音壁，举世罕见。1997年被载入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

壁前设有大鼓一面，敲击鼓面，鼓声隆隆，岩壁中也隆隆回音。但击鼓的效果远不及人声明显、刺激。

奇妙的回音显然激发了我们一行人的情绪，尽皆敞开嗓门群情激昂地放声呐喊。

嶂石岩，你好吗？

石壁忠实地反馈：嶂石岩，你好吗？！

太行山，我来了！

石壁完整地复制：太行山，我来了！

祖国，我爱你！

石壁热情地回应：祖国，我爱你！

回音如黄钟大吕，声震山谷，穿风裂石，响遏行云。惊骇中，禁不住连连咨嗟：奇哉，异哉，伟哉！

空山静谧，清晰而浑圆的回声，在嶂石岩森林、崖上、空中久久回响，飘飘袅袅，一直传到太行山巅，传到巴山蜀水，传到神州大地。

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完美创作，使我们一行在这一刻完成了与千古名胜嶂石岩的阅读，完成了与巍巍太行山的对话，完成了一次奇妙刺激、神话般的太行之旅。

我记住了你，嶂石岩，天下异象之地。

一一一2024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