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鲁南地区长大的孩子,心里想的就是那个能卷着菜吃的煎饼。尤其是夏天一个折叠好的煎饼铺展开来放上祖母搁锅里似炸似煎的知了龟儿,那可是了不得一餐饭。
这“知了龟儿”,学名蝉,我们经常吃的是它的幼虫,这玩意儿一届要长三年。小时候的夏夜,自然是少不了逮“知了龟儿”这个环节。祖父有时提着一个小桶,有时就拿着几个塑料瓶来放它们。祖父干这行当可是个老手,手电筒先照在地上,看见地上有个小孔,便俯身看两眼,如果没发现踪迹,就蹲下身子用手指去挖这个洞,一挖一个准,当然也有没挖着的时候,但他抬头往树上一看,一个金溜溜的小家伙正带着一些湿土往上爬,祖父眼疾手快,小家伙还没走出下一步,就被迫走进了我手里的桶里。就这样一晚上,祖父能逮住大半桶,当然了我们是消耗不了这么多的,于是第二天早上这些小家伙就准时上了村口的街边,身上也洗了个澡,脱去了一身脏泥,色泽鲜亮的蝉幼虫很快就走入各家各户的锅里。祖父也是良心出售,在我小时候的价格还是五毛钱一个,现在物价上涨,这些小家伙也跟着涨一涨,耐不住它们真的是餐桌上的一道佳肴啊。
小时候的煎饼是祖母一个个烙出来的。祖母的烙煎饼技术可是当时村里最先进的,不光村里的邻居都来买她的煎饼,县里爱吃煎饼的都是一摞一摞地买。这面糊成了祖母的独门秘诀,因此她弄面糊时总是不允许我们这些“无关人士”靠近,说这技术等自己百年之后在教给我们。但是祖母在鏊子前可是光明正大地烙,一张圆形的鏊子上下都有活儿,上面是祖母将秘制面糊舀一勺倒在上面,在一下下地推开让面均匀地分布在整张鏊子上,下面是燃烧着的柴火,这火候还不能忽大忽小,于是祖父成了这鏊子的掌火人。小时候的我就等着一张圆圆的还没折过煎饼出炉,出一张我就鬼鬼祟祟地在旁边偷吃一点儿,祖母看见立马给我烙一张属于我的小一号的煎饼,拿到手后我便兴奋地跑去看电视,边看边吃,那叫一个香。
出来求学之后,我才知道鲁南地区才是煎饼的消费圣地,外面虽然也有卖的,但做法,形状,味道都和家里的大相径庭。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商机,可以在外帮祖母代销煎饼,让在外的鲁南孩子也吃上家乡的味道,但祖父的离开让祖母放下了这门手艺,没有一个会控制火候的称手的助理,祖母的心境就变得不一样了。我问祖母这时候应该把秘方交给我们了吧,祖母却说其实没有什么秘方,祖父才是煎饼好吃的秘方,再好的面糊火大了,也就失去了韵味。是啊,小时候的味道到大了也就变了。也许小麦依旧是小麦,但小孩也许不再是以前的小孩了。
煎饼从一份主食变成了对家的思念,从一个商品变成了对从前生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