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雪 桃 花
卞广学
谁见过桃花在冬天开放?
谁见过北方冬季野外的桃林李绽放着带雪的桃花?
我想,普遍的回答应该是否定的。
但我不得不郑重地告诉你,朋友,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桃花在冬季雪野中的桃枝上绽放,并亲口衔下几枚冰雪裹着的脆嫩花瓣,品味了它清冽的甜美。
北方农历的四、五月间,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河流解冻了,山青了,草绿了,百花竞相开放。在姹紫嫣红的群芳中,当数桃花来得最早,开放得最热烈,最肆无忌惮。
当你漫步在乡村的田野,满眼尽是盛开的桃花,任你随意走到哪里,都会嗅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桃花开在春天,是再寻常不过的现象。“桃李杏春风一家,松竹梅岁寒三友。”这是亘古以来人们共同认知的自然属性和铁定法则。
苍松翠柏与冬天为伴,傲霜斗雪,而属于春天的桃花却不是这样。
我所见到的桃花开放再冬季,绝不是信口戏言。
大约是在七八年前,阳历二月上旬,一个雪后的早晨,郊游的我来到城北红花峪一个叫‘马家沟’的小山村。溪畔山坳沟坎的阔叶树、灌木丛,早已脱去了华丽的衣冠,露出了或疏或密光秃的枝杈。我习惯性地漫不经心地走过一片片苹果园和桃树林,欣赏着乡村冬晨的景致,呼吸着带有草香的清新空气。踱步间,蓦然发现一株桃树的枝条上,居然有几簇小花。因为没有树叶的遮掩,甚是醒目。大概有三四簇,拥在一根带雪的枝条上。有一朵已经部分绽开,瓣中吐蕊;另几簇尚在蓓蕾中。
我定定地站在树前,对眼前的状况顿生疑惑不解:这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是严格意义上的桃花吗?按常理,桃花只在春天开放,而这株超越了冬季的桃树,会不会是被人为嫁接了梅的葛藤?
我凑近花枝,细细地观察,发现花朵上覆了薄薄的一层似雪非雪,似露非露、似霜非霜,但又三者兼具的半透明晶体。我不忍心用手去触碰,担心将花儿弄碎或化掉。一会,我终于没有忍住,选择了用口唇去衔吻,唇与花的接触中,感到薄薄,嫩嫩,凉凉……
我爱桃花,爱在春天里与李、与杏一起盛开的桃花,但我更爱这在冬季的雪野李悄悄地、神奇地开放的冰雪桃花。它是那样娇小稚嫩,那样孤单,令人怜爱,凄惶含羞地栖在树的一隅,没有任何机会和力量与其他的花争奇斗艳。
这是郊游奇遇,给我带来无尽的遐想和感悟:人生的某一个时刻,也许可叫瞬间,是宝贵的,独特的,转眼即逝的。你抓住了它,就享受了它,偏得了它。在这一时刻,你做了正确或错误的决定,将左右以后甚至一生的命运,因为光阴不会复回。
少小时,母亲曾找过盲人给我算命。算命先生揑咕了一阵,说这孩子命犯桃花。按命书所说,桃花除了代表异性缘,也代表才情,聪慧。我愧不及矣。但与桃花有缘,与桃花为友,与桃花结伴,喜哉。
在上古时代,先民们就有对桃花的原始崇拜,把桃花视为有极强生命力和繁殖力的生育之神。在《诗经》里的《周南*桃夭》中,以桃起兴,恭贺新婚,加以祝福。我敢断言,桃,天生是人类的朋友:开花时娇艳芬芳,结果时供人美味,躯干可以用来制作各种物件,让人们把玩,使用。端阳节,人们把桃枝、桃木剑和蒿草挂在门上,除瘟辟邪,招福纳祥。桃的上品,被称为“仙桃”,神仙才有资格享用。
桃,歌里有赞,剧中有褒,画也称道,诗亦颂之。
不管怎么说,我在冬季也桃花在野外冰雪中邂逅,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桃花开在春风中时,如沸腾的花海,但我不欣赏那妖冶与壮观,我独怜这冬季秃枝上桃花孤零的冷艳。此花为我开,花已心中栽;人与花有缘,人花两相爱。
今冬,不,以后,每逢冬季,我会义无反顾地去踏雪寻桃。老天还会眷顾我,让我再睹桃花的美丽,再嗅桃花的芬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