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盖州文艺》的头像

《盖州文艺》

内刊会员

散文
202303/30
分享

父亲的老饭盒

杨春娇

我出生在盖州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里,七十年代初,记忆中的山是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处博洛分布在山野,土地都是坡地,一块块最多也不过五亩,像补丁贴在山脚环绕分开,整个村的村民就是靠着这仅有的土地生存。

我的父母为了养家和所有的村民一样在这片土地上劳作,每年从生产队分回的粮食和公分养活我们姐弟三人,勉强解决温饱。有一天生产队长说要几个身体好年轻力壮的人去山里采石头,给生产队创收,也能给自家带来效益,为了让我们姐弟生活的更好,父亲第一个报了名,去山里那时一去就是一天,需要带午饭,于是父亲用家里仅有的钱买了一个铝制饭盒,每天早上妈妈都会把高粱米饭捞起放进饭盒,用一个小棉垫包好,我们喝着捞完后仅有几粒米的粥饭很知足,因为妈妈告诉我们,爸爸是家里的火车头,只有他吃饱了,才能带着我们这个家走向更好的地方。

记得有一天父亲回家灰头土脸,脸部有擦伤,母亲很紧张的问怎么了,原来,是爆破员趁着大家吃饭,爆破一个山头,不想火药量大了,瞬间泥土夹杂着石头喷薄而出,父亲慌忙用饭盒挡在了头上,只听到咣当一声,父亲的手臂剧烈的震动了一下,沙石过后,父亲看到自己的饭盒凹进去一大块,幸好有惊无险,父亲只是有点擦伤,大家都说,是饭盒救了父亲。母亲很是后怕,不让父亲做石匠了,说自己以后起早多捡棉花,日子会好的,可是父亲不同意,用锤子掂平饭盒,带着继续进山。

在父母共同努力下,我们姐弟春节都能穿上一套新衣服,在当时这种待遇不是同龄孩子都有的,偶尔还能吃到饼干,我们家那口堂箱也日渐丰富了起来。也是我童年里最馋的地方。童年里最难忘的是那年秋天晌午,父亲的伙伴把父亲送回家,我看到换过衣服洗过脸的父亲遍体鳞伤,特别是后背那长长的擦伤,鲜血淋淋,听说是山体塌方,父亲被埋在了下面,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人没救了,当大家扒开山石泥土,父亲蜷缩在一块大石头支起的缝隙间幸存了下来,母亲说那是神仙的保佑,因为父亲一生吃素,善根很深,当晚父亲高烧不退,可是坚持不去医院,第二天妈妈叫来邻居和叔叔来我家时,父亲已经高烧失去意识,被匆匆送去医院,屋里只剩下年幼的姐姐带着我和弟弟无助的哭泣,还有那个老饭盒面目全非的放在堂箱上。

也许真的有神仙保佑,也许上苍可怜我们年幼,父亲他一星期后出院了,可是再也不能去山里采石头了,正好生产队缺一名会计,从此父亲改行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饭盒的影子。在当会计的几年里,我看到父亲不再那么沧桑,我以为父亲过的很开心,直到一天晚上,我听到父母对话,是队长想和父亲合伙贪污集体钱财,父亲不同意,受到队长的打压,父亲从堂箱里拿出一个包裹,对母亲说,你看看咱们生产队就这么点钱,是大家的心血,如果从我这里没了,多少孩子饿肚子,我怎么能做这缺德事呢。我偷偷看一眼,是饭盒,原来它还在,成了父亲的收钱匣,虽然饭盒恢复了形状,但是仍旧能看出那身上累累伤痕,我问父亲‘爸爸为啥用饭盒装钱,’‘因为饭盒不怕老鼠咬啊,放哪都安全。’我真佩服父亲的想法。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看到父亲皮包里装着饭盒,去给生产队买化肥种子和各种物资。1982年,那是父亲最忙碌的一年,因为生产队解体,土地分田到户。那年以后,父亲就和母亲一起经营家里的几亩地,栽上了苹果树,只留一点地做口粮田,有了果树,我们家慢慢有了收入,饭盒也丰盈起来,记得有一天饭桌上,父亲拿出一小袋亮晶晶的东西,用筷子蘸一点点放进菜里,让我们尝尝,我们很好奇,父亲说这是味精,放到菜里味道很鲜美,那顿饭是我吃的最香的一次。后来,村里有一个干部家里买了黑白电视,村里所有孩子都跑去看,我们姐弟也不例外,有时候弟弟被挤的哭哭啼啼跑回家。那天夜里,父亲拿出了饭盒里的钱点点,对母亲说‘钱够了,咱们也买一台吧’于是第二天放学回家,我看到了电视节目,虽然是黑白的,可是我们姐弟那种兴奋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几年以后,饭盒里不光有人民币,还多了一张存折。我们家的老堂箱被搬进了里屋,换成了组合柜,我们叫它高低高,电视也换成了彩色。我们姐弟三也慢慢地长大,大概是2002年,父亲又做了一件事让我们无比敬佩,我们姐弟都在外地工作,很久回家一次,起初回去,看到父亲在自家老房子后面砍掉果树,挖起了地基,父亲说要盖新房,家里啥都没有,怎么会盖房子,我们不以为然,再次回家,惊奇的发现,地基盖好了,我家旁边的小山丘凹进去,缺了一个山头,原来是父亲将山头搬走了,石头砌墙,泥土填箱,就这样山头变成了我家地基。三个月没回家,新房真的建成了,除了瓷砖是雇佣几个瓦工粘的,其他都是父亲自己建起的,就连房盖支盒子,也没求人,我们姐弟都称老爸是当代老愚公。住进新房后父亲又带给我们一个意想不到和一个秘密。意想不到就是那个凹进去的山头被父亲建成了苹果窖,能放一万多斤苹果呢。秘密就是在新房的某个墙壁间有个机关,那机关里放着老饭盒。

如今八十岁的父亲,身体非常好,砌墙摘苹果和年轻人有一拼,几十年的习惯依然没变,无论是母亲有病住院,还是有大型的采买活动,父亲的手提包里,一定装着那个老饭盒。

老饭盒,他就像一个老伙伴,陪伴父亲多半个世纪,走过风雨,走过平凡人生,创伤着父亲的创伤,见证了社会从大集体到改革开放,见证了我们这个家从贫穷走向富裕的艰辛历程,同时他也是一个聚宝盆,带给我们家源源不断的财富世代相传。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