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
早上,我破天荒地第一次起床晚了,快到七点我才醒来。我常年晨练,生物钟早就定在五点左右了。可是自从我结束了独居来到了大连,生物钟不得不调整,我要适应新的生活节奏,尽量不做讨厌的人。
打开窗帘,诧异地看着一片洁白,立即愣住了。天气预报并没报有雪,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到来了。它来得这么突然,让我无暇以对。按季节本来早该下雪了,我早就准备在第一场雪降临时,要像模像样地作首诗发到朋友圈抒发一下我的思乡之情。可是,现在雪突然下来了,我的文思却跑到了爪哇国了。站到窗前试图临轩观雪激发出灵感,可是,思绪却被多年前的一段记忆取代了。
六年前,一场雪后,我照例出去晨练。虽然倍加小心,仍然难逃厄运,我滑了一跤,这在正常人身上可能不算个事,可我身高体重,这一跤可真有点吃不消了。我在山坡上躺了许久后,才勉强咬牙坚持爬起来,忍着巨痛艰难地回到家。我躺到床上暗自担心:不能动了我可怎么办?因为我已独居多年了,这一倒下吃饭都成问题了。正在闹心之时,门响了,但我已经下不了床了,不一会儿,门锁传来滑动声,门被打开,耄耋高龄的老丈人顫微微地走了进来,张口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他笑着说:“我听到你这门响了一下再没动静了,猜你有事,就过来看看。”
老岳父住在我对门,我平时很反感他总是无微不至关注我,尽量躲着他。这时对他的关心却感觉出温暖了,随即将我的惨状告诉了他。他完全按着我猜想的路子亲切地埋怨了我一通,便顫巍巍地离开了。不一会儿,他端着一些食物回来了,放到我的床头,继续啰嗦着埋怨;“下雪天你逞什么能?岁数也不小了,也不知道保养。”看我不接茬,他便再次离开。我刚平静一会,门又开了,老丈人这次又端来了暖壶,继续对我诲人不倦。若论我这猴脾气放到平时早就按捺不住了,可这时却倍感亲切,这可能是我独居已久,渴望享受家庭温暖吧?我便笑着说:“老爷子,你今天敞开了骂吧,我随你便了。”谁知道,听我这么说,他却不想唠叨了,只扔下一句:“你寻思我爱搭理你呀?”走到门口要关门时又说:“想要什么就打电话,我可不稀看你脸子,”
这次走后一上午没过来,中午过来给我送点饭,啥话没说便离开了。
他晚上送饭时,还是不说话,我便解释道:“老爷子,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没有不爱听你的话。”他哼了一声说:“你也不是小人了,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我可不想跟你操心了。”他把话说完,根本就不听我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看起来老爷子真生气了,我心里很着急,照着自己的破嘴拍了两下暗骂自己“你就是个欠儿,这一辈子谁敢捋老爷子的虎须?”我在懊恼中瞪着眼睛熬了一夜,天刚亮,老爷子又沉着脸给我送来了早点。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了,没话找话地说:“这么早就开饭啊?”老爷子听了根本没答话,只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一连几天,老爷子就这样送完饭就走再也没理我。后来,我伤虽然养好了,但心里却种下了病根;总觉得对不住老爷子。
后来我与老爷子又相处了六年,我总想把关系还原到当初,可是再没听到他的唠叨,还是在他最后卧床之时,我终于再次听到了他的骂声;那天是我的生日,头一天朋友就跟我订好了酒局。我把该做的都做好后,便去对门跟岳父的保姆交代一声,我中午有事,下午回来,便来到了酒店。酒至半酣时,电话响了,我的心马上突突起来,一种不详感惊得我滑落了手中的酒杯,急忙抓起电话迅疾按下接听键,里面立刻响起震耳的咆哮:“你跑哪去了?是不是又跑出去喝酒了?我都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灌马尿,赶紧回来!”没容我解释,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到了这久违的骂声,我心安了,从骂声中我读懂了他的关爱。
我要退席时,满座的朋友都不理解,纷纷指责;没见着你这样的姑爷,你是不是冲着家产?我不屑地回道:“家产肯定不该我事,我冲的是真情。“
“哈哈……”众人皆感疑惑,其中一人讥笑地问道:“你过生日喝点酒都管,跟这老丈眼子能有什么真情?”对这样的诘问,我很反感,但念及面子我还是做了解释:“老爷子滴酒不沾,在他的认知中,喝酒就是损害健康。”我说完,全然不顾众人是否明白,怀着解脱了般的空泛心情离去。
外面的雪还在下,思绪戛然而止,我情不自禁地打开电脑,记录下此刻的相思之情。尽管我知道;这些俗不可耐的家长里短不登大雅,但敝帚自珍这毕竟是埋藏在我心中的记忆。我权且让它伴随着飘雪,在我的指间任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