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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州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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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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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亦故乡

张雪

 

交集

这一生,命中注定我该与她有交集,有着属于我们的故事。

7岁那年得了一种病,在那个医疗匮乏的年代,县城的医疗技术无能为力;在别人的建议下,父母带着我坐火车一路北上。

那个年代,别说是去省城,就是县城都只有过年办年货才能去一次,坐火车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儿。记忆里那张火车票还是小小的硬纸板儿,上面印刷字迹清晰可见。懵懂的我依稀记得小小的我跟在大人身后随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挤着过站,到了站台后又被人群使劲地拥上车。

列车员挥汗添煤,炉膛中的火炽热燃烧着,火车拉响长笛,伴随着村庄炊烟袅袅,一路晃晃荡荡的穿越荒芜的土地……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经历从故乡到他乡的旅途,内心激动并好奇着,对省城的想象在脑海里勾勒着。

到了沈阳,我们一家三口站在在冰天雪地里跺着脚等电车。不知是家里条件有限,还是父母出门草率了,竟然给我穿了一双单薄的鞋就敢带我北上挑战严寒,我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又缩。好在爸的大手紧紧地握着我,把我冰凉的小手包裹得严严实实,那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火炉。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乡的寒冷带给我的一种不可逾越的威严。

为了省下钱给我治病,我们一家只能租住简陋的集体通铺,“包租婆”是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身体略显富态,衣着不算新颖,还算干净。与我们这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外乡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脸上写着大大的城里人自带的优越感,假笑里透着傲慢与偏见。她把我们领到那间屋里,屋里暗暗的,大白天都见不到亮光,房东也舍不得给开灯。那些陌生人看进来了新住客,目光“唰唰唰”都齐齐地投向我们,我无所适从,两只手手无处安放着怯懦地扯着衣角。

“那啥,你们就住这吧,有啥事就跟我说。”

“好,好,您辛苦。”爸妈客气地回应。

之后大人之间说的什么,我已不记得,后来我才知道,光是那样的条件,就要10元一天,相当于现在酒店的100-200一天。再后来,住不起了,爸就去睡车站、医院走廊……妈则在医院陪护我。爸妈为了我,什么苦都愿意吃,什么罪都愿意受。这些我看起来的于心不忍,在他们看来都是理所当然,这种心情也只有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才体会得到。也是在这一次经历中,了解了这个故乡以外的世界充满着薄情、炎凉与无奈。

重生

住院时我被安排在很多病床中间,只有我一个小孩。引得大家都非常好奇,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其中一个碧眼金发的俄罗斯女人向我走来,跟我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我懵懵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个女人掏出了一块带有字母的巧克力塞到我手里,笑眯眯地看着我,刮刮我的鼻子,摸摸我的小脸。她人美心甜,就像这巧克力的味道,化作暖流奔腾在我的血液里。在故乡以外的陌生他乡,我感受到了一个外国女人给予的温暖与爱。

有一天,我从病房门缝里看到母亲扑通一声给院长跪下了,声泪俱下的说着什么,无论院长怎样扶她起来,她都不肯。我听不清他们具体说的什么,但我知道母亲一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这样苦苦哀求,一种生与死的抉择徘徊在苍白的走廊里。

可能是上天被这个伟大的母亲感动了,我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那一刻我发现母亲流泪了,她摸着我的额头说:02“孩子,别怕,手术结束,我们就回家。

进了手术室,麻醉师往我的身体里输液、埋针,脆弱的神经传来了一阵阵刺痛。起初,我还一直鼓励自己要坚强,甚至把自己想象成那些小人书里面的各种英雄,咬着牙忍着。可我忘记了我还是个孩子,那种疼痛不是一个孩子能抵抗住的,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叫妈妈,可我并不知道手术室外面的妈妈什么都听不到,一声一声呼唤越来越弱,我在麻药的作用下慢慢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睁眼便是一片白,什么都望不见,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我的腿想动也动不了,隐约能感觉到麻药一点点消退,神经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我慌忙摸着那条因植皮包裹的硬如石膏的腿,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哭着喊“妈!妈!”那一刻的自己是那样的惊慌和绝望,一直在床边守护的爸妈正打着盹儿,听闻我醒来俩人立刻把我包围,一个劲儿的安慰我“好闺女,没事,别怕,爸爸妈妈在呢。”

有家有爸妈就是港湾,我这艘小船自出生就摇摇曳曳,好在始终被这个叫做“亲情”的锚牢牢拽住。

 

春天来了,病房后院的迎春花开了,璀璨金黄,它们是太阳的孩子。

妈领我散步,我的腿没有完全康复,走路一瘸一瘸的,妈搀着我,在一个枯井边坐下来,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拥抱春天。

“妈,你看,井底那么多花。”

凋零的迎春花随着一阵风过,星点一样飘落在井底,安静淡然,没有幽怨,耀眼的黄色是它值得炫耀一生的傲骨。

此刻,我顿悟了。

这世界没有人给你绝对的方向,顿悟一次人生就圆满一次。

 

圆满

回到故乡,此后经年回忆早已生成一颗饱满的种子。

此生,我下定决心该向她走去,就像一株向阳花,一生只为追寻那轮属于它的太阳。

快高考,美术老师问我想考哪里去?我放下正在素描的画笔,略作停留想了一下,沈阳。老师诧异地看着我,没再多说,在老师看来我可能会选择其它的城市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抿着嘴笑笑,这种情怀解释不了。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激动到夜不能寐,想着即将远行去到我那个做梦都能梦到的城市,那种感觉仿佛要去见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在我看来,他乡亦是故乡。

一个生我养我,一个赐予我活下去的希望,她们都曾许我一个美好未来。

但是,从此我要重新认识她了,因为阔别多年,我们都经历了一番天翻地覆的成长。

伫立这个城市的街头,那简陋不堪的旧房子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崭新都市,交通便利发达。再不用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瑟瑟发抖,也没有了举目无亲的悲苦与凄凉。每天睁开眼便拥抱温暖的朝阳;当暮色从容,总有一个房子点亮一盏灯火等我回家。她,早已变成了我憧憬那个模样。

当我再一次来到曾经开满迎春花的后院,故地重游已物是人非,摸一摸曾经的老去的砖瓦,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无处去诉。铁栅栏上盛开了美丽的蔷薇花,就像当年那个金发碧眼俄罗斯女人的笑脸,泛着红晕在我心底散开来,柔柔的,暖暖的。

当年的那口枯井早已被荒土填埋,花草茂盛的在上面恣意地生长,每一朵花儿都是故事,每一寸草皆是情意。

树桠间洒下的那一束光芒,被叶子的斑驳揉碎成星河,自天空倾泻而下,照耀着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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