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年才
年少往事的情趣里,提起劳作来,颇有意思的就是逢年过节,走在磨道上推着石磨,磨一些玉米和黄豆,用来改善伙食。其间,磨黄豆是我最乐意做的事情。特别是那份辛苦过后吃着母亲做的大豆腐。
在那个电力设施还没有建全的年代,距离县城偏远的村落,十有八、九的农家会有直径二尺大小的石磨,立在院子的南角上,用它粗粮细做。磨些泡好的玉米参杂一些土豆,用它们的浆汁儿做"酸汤子″吃,是当时农家的"细粮″了。而豆制品中的大豆腐确实难得,只因为在那个岁月按人口分配的黄豆少之又少。
黄豆成熟的当口上,恰好赶上国庆节。一家人围在一块吃石磨豆腐是件极好的事情。吃豆腐意味着吃福,这是父辈们挂在嘴边上的话。一来是庆祝丰收的年景;二来是大豆腐在那些个缺食的日子里称之谓上等的美味佳肴。
这时的母亲是最忙碌的:选豆,泡豆,推磨,做大豆腐。在我记忆中母亲几乎是一个人完成这些活计的。哥哥姐姐都要在队里上工,父亲忙着林场上的一些事情。
帮手,自然是上初中的我。学校放假三天,放下书包操起磨杆磨豆子的重任落在我的肩上。虽说转的有点迷糊,可想到劳累过后能吃上新鲜的豆腐,也就咬着牙忍着、坚持。现在想来也是值得:吃着美食的同时,从母亲的劳作上学会了做豆腐的一个手艺。
把泡好的黄豆放在磨眼里,推动着磨盘走圈儿,奶油一样的豆汁便顺着磨盘的咬合缝隙间自然流淌到磨槽里。豆汁洁白如玉又是乳胶一般滑润,着实让人垂涎欲滴。尽管是生料,也要尝上几口解馋。
铁锅里熬煮稀释好的豆汁儿,随着火温的升高,豆汁儿熟透了的清香气味散布开来。屋里屋外,甚至左邻右舍都会嗅得到沁人心脾的味道。
待熬熟的豆汁儿定了神,把配制好的卤水放置其中,搅和几下过后,只见一向清白的豆汁倾刻间化成云朵的模样来。
用特制的过滤纱布包围好那些个"云朵″放在控水的架子上面,搬来重物压住,待纱布里的水不在流成线的模样,香喷喷的大豆腐就做好了。
端一碗高粱米饭过来,吃上小葱伴豆腐,或五花肉炖豆腐,那种绕舌三日不去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割舍。
自打迁居城里,妻子时常埋怨市面上豆腐愈来愈不好吃,言外之意是想找机会回老家去,饱食一顿石磨豆腐。我何尝不想呢!
国庆节前夕,年迈的母亲打电话过来:今年的豆种买的好,多打了些黄豆……我还做石磨豆腐!
妻子认为推磨是件轻松的活儿,走上两圈,便气喘吁吁,直呼眼前一片黑。我推了几圈也是觉得这盘磨好像沉重了许多!好在母亲知情黄豆泡的少些,要不真的是拿不下磨豆子的活计了,别说吃大豆腐的事了。
村上看不见几盘磨了,母亲说:都用电磨了!试过几回它磨出来的豆汁没味道。我无言以对。我在想:是母亲不想丢弃辛苦劳作所换来的那段经历和心情,才有这样的感叹!
而在我的情怀深处,那个时代飘过来的味道,却挥之不去。说是乡愁也是记忆:石磨渐渐走远,石磨豆腐的味道却依旧那般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