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枝利(智力)
1955年农历4月24日,我在一个偏远的农村家庭里诞生了。母亲生我时,时年34岁,那时正值50年代初,适逢我国内外交困之日。国家经济、人民生活正处于非常困难之际。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不难看出,养活像我这样的一个婴儿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毋庸置疑的是,我的出生在给家里带来喜悦的同时,也给我的父母带来了无尽的辛劳。据三舅妈说,我出生后,因免疫力低下,身子孱弱,屡染疾患,可谓九死一生,是父母的精心养育,才有了我的今生今世。
长大后才慢慢得知,母亲生我时,因先天缺少乳汁,因此,我出生后的生存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因为是刚刚出生,处于哺乳期间,乳汁便成为了我的救命之急需。这时的母亲就在街坊邻居、亲戚家族当中寻找处于哺乳期的女人,从别人家孩子的“饭碗”中去寻觅一杯羹来,据说,那时的我,的确吃了不少别人的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是一位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待我过了满月期后,逐渐具有了吞咽与消化的功能,这时,母亲就用高粱米磨成的面粉,搅成稀稀旳浆糊为我充饥。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由于物质匮乏,经济条件所限,能吃上用高粱米面熬成的糊,也算相当不错的了。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亦渐渐长大,也可以吃些比较粗糙的五谷杂粮了,亦可以与家里大人们一同进餐。就这样,在父母精心的侍弄下,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施舍帮助下,我便由一个瘦弱的婴幼儿长成为一个儿童,自此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
我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每天除了做好家务活而外,还要参与生产队的农活劳动。母亲每天的劳动量还是蛮大的,尤其是当爷爷去世后加之父亲长期不在家,因此,家里的农事农活,生活中的大事小情,亲戚邻居家的人情往份儿等诸多事宜,就要全靠着母亲来操持和打理了,每逢农忙季节,母亲不得不超负荷地忙活着。
那时,农村每家每户都分有一些自留地,除此而外,我们家房前屋后也都是园田地,为了侍弄这些土地,从春至秋,母亲常常是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劳动着,大多时间的晚饭我们都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吃的,有时,刚吃过饭,还没等母亲收拾好碗筷,我们就已经躺下睡着了,母亲的辛劳由此可见一斑。
农活之忙,已经成了当时的一种常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使得母亲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累得疲惫不堪。若是逢年过节,尤其是来到年底时,母亲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就拿过年来说吧,一进腊月,母亲除了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而外,母亲就要张罗着过年的东西。我记忆最为深刻的就是做新鞋这件事了。那时,人们很难能买上一双新鞋来穿,原因亦很简单,一是物质匮乏,像我们这样偏远的农村,别说是买鞋了,就是看到有人穿一双买的新鞋也是难啊,尤其是我们小孩子所穿的童鞋;二是经济条件所限,在那个年代,一家子几个劳动力辛辛苦苦地干上一年,能把所分得的口粮领到家去就算不错了,哪还有余钱去买鞋啊!因此,家家在年底前做鞋就不足以为怪了。
我们那时做的鞋,全都是布鞋,看似简单,其实是一项复杂而又繁琐的劳动,光物质准备就需半年的光景。所需物资大致有麻绳、鞋底、鞋帮等。
先说麻绳,这是一种从地里种植的叫做线麻的植物中取得的。首先,到了秋季,待线麻长成后,先要将其从地里割下来,然后放到水中沤上一段时间(目的是使其变软,让植物的皮,能从植物的杆上剥离下来),待到泡得发软了,就要从水中捞出晾干,再从这种植物的外面扒下皮来(皮称之为麻线),然后,再将剥下来的麻线用纺车纺成麻绳,其工序之繁琐,时间之久长(大约需几个月的时间),实为少见。
鞋底的制作也为繁琐,先要找来一些破旧的衣物,将其撕成大小不等的布块,再用面熬些浆糊,将布块在一张小桌子上一张张地摞着粘贴到一起,粘贴的厚度大约也就相当于鞋底的厚度了。粘贴好后,再通过几天的晾晒,待完全干了之时,将其揭下来,这样,鞋底所用的荒料就算完成了,有了荒料还要做进一步的加工,下一步的工序称之为纳鞋底。就是将鞋底的荒料按着人脚的的大小剪好,然后再用麻绳一针一针地密集地钉下来,这样,一个完整的鞋底就做成了。其实,到了这儿,只能说鞋才做了三分之二,还要进一步加工鞋帮、上鞋帮。加工鞋帮类似于做鞋底,只不过鞋帮的布料需要的是新布。通过这样的几道工序,一双新鞋就算做成了。不过,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活儿,母亲大多都是利用晚上的时间来完成的,有时,当我们从梦中醒来时,母亲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忙碌着,第二天早晨起床时,熬夜形成的黑眼圈,被油烟熏成的黑鼻孔,是格外的醒目,就是现在想来,犹在眼前。
即使是这样,母亲每天还要挤出一些时间来照料我们。我一共姊妹三个,一个大我6岁的姐姐,一个小我一旬的弟弟,在没弟弟之前我为最小。那时,我是一个十分贪玩的孩子,只要有玩的我可以整日地不着家,每逢吃饭时,常常害得母亲四处找我。就是上学了,也总要让母亲操心,至于家中的事情,在我看来,那纯属都是大人的事儿,与我无关,只要有了玩的,我也就啥也不顾了,可见,那时的我是多么地贪玩啊!
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里,让我最为高兴的则是去舅舅家。
母亲一生共兄妹五人,三男两女,母亲排行老四。其中姥姥与大舅、三舅同住在一个山沟里,母亲要经常地去看姥姥,也就要常去大舅三舅家,自然,我也就经常跟着去了。
三舅家孩子多,男女共七人,有长我几岁的,亦有小我几岁的,在一块时,年龄相差无几,只要我们走到一起,只要是说起玩耍游戏来,我们真的是一拍即合、一呼百应,这大概就是儿童的天性吧。因此,舅家一直是我喜欢去的地儿,在那儿,不仅可以给我带来玩耍时的欢乐,还常常会带给我一份意外的惊喜——舅舅或舅妈有时会将好吃的偷偷塞给我,诸如苹果、核桃、鸡蛋之类,之所以要偷偷地给我,是因为,这些东西少,加之孩子又多,一星半点东西是不够分的,只好搞一点小动作而已。由此,足见舅舅、舅妈对我的偏爱。
去舅家要翻过一座小土山,大约需要一小时的路程,因此,我和母亲大都是当日去当日回,偶尔亦有住上一晚的时候。
我最盼望的就是能留在舅家住上一宿,那是一件最开心的事了。农村的山沟里太阳落得早,尤其是冬日里,大约在午后3点多钟,山沟里的天就蒙蒙黑了。这时,舅家一大家子人就要忙着趁着天亮赶紧把晚饭吃完,待太阳完全落山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就都钻进被窝里了,因为那时农村没有电,天黑早睡亦可节约点煤油钱。
然而,就是在这个漫长的黑夜里,我们就迎来一天中最为开心的时刻。原来,虽然大家都钻进了被窝里,可并没有丝毫的睡意,于是,我们就缠着大人讲瞎话(故事)、说谜语。
小时候,我们没有故事这一概念,笼统地将其称之为瞎话。瞎话中的主人公大都是些现实社会所不曾有的,诸如妖魔鬼怪之类的,什么马猴子、狐狸精,什么长仙、狐仙……总之,全是些离奇古怪的人物,全是些荒诞不经的内容。大人讲得是津津有味,我们听得是聚精会神,一铺大炕睡着十多个人,除了讲故事的人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当讲到或鬼、或神、或妖、或怪欲吃人之高潮时,我们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有时,则把头钻进被窝里,直到捂得满身是汗,才敢探出头来,喘口粗气。如想去外面尿泼尿时,就需大人陪着或大家一起去,既使是这样,我们依然不依不饶地要求大人继续讲下去,致使进入梦乡,才算告一段落。
猜谜语,我们称之为破梦。仍然是天黑以后,仍然是躺在被窝里。这时,一人出迷面,大家一起猜,你一言,我一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场面时分热烈、火爆,一个谜语,往往几经周折,才会得出正确的答案来。说得口渴了,有人就提议吃萝卜。于是,就派一人下到菜窖里掏萝卜,回来洗一洗,用刀一切,你一块,他一块,几个萝卜,瞬间就被瓜分掉了,这时的室内,只有咔哧咔哧的咀嚼声,说笑声便戛然而止。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吃个萝卜也算是奢侈的了,毕竟,那是五、六十年代啊!一个萝卜,常常就是一家子的一顿菜啊!
当然,在舅舅家,不仅仅只有这些好吃的、好玩的,因为,大家都惯着我、宠着我,总没有吃亏的时候,试想,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会放过呢?后来,当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加之姥姥病逝后,自然去舅家的次数亦就少得多了,而那时许多有趣的活动,亦不得不终止,只能深深地留在记忆中。
母亲小时的事情我一概不知,现在想来还觉得很是遗憾,后悔与母亲的交流实在是太少了。但只知母亲是没有上过学的,记得那时有一段时间搞扫盲活动,我就用石板(一种写字的工具)教母亲学习写字,当母亲在石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金素珍”三个字时,母亲的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跟着母亲多年,在我的耳濡目染中,真的有很多很多的东西值得去写,但不知为哈,此时,却又不知从啥说起,但我总的感觉是,母亲的一生,是勤奋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1994年,母亲在走完73年的路程后,在一个清明节的早晨与世长辞,自此,我失去了世上最亲我、最爱我的人——我最敬爱的的妈妈。2014年,在母亲逝世20周年之际,我曾以《妈妈,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写在母亲逝世20周年》为题撰文,纪念我的母亲。该文发表于2015年第二期《通俗歌曲》一刊,全文如下:
妈妈,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
——写在母亲逝世20周年
1994年4月5日,凌晨4时41分。母亲在走完了她73年的历程后,停止了她的心跳,与我们永别了。大概是母亲怕我们忘记了她老人家,她才选择了这样的一个日子:一个追思先人、一个感恩亲情的日子——清明——离我们远去。其实,妈妈,您相信吗,即使您不是在这样的日子,我们也不会忘记您——我们所敬爱的妈妈!
如今,20年过去了,我们也从当年的中年人而成了花甲之人,亦走了人生的大半辈子。妈妈,您知道吗?这20年是多么的短暂啊,短暂的如白驹过隙;这20年又是多么的漫长啊,漫长的度日似年。其间,在那7000多个日日夜夜里,既有我们对您的思念,又有我们对您的牵挂——您在那边还好吗!妈妈,您可知道,每逢传统佳节的来临、每当我们有些大事小情之时,我们总会想起您,说也奇怪,这时,您有时总会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出现在那些难舍难分、转瞬即逝的梦境中,用您那熟悉的身影、慈祥的笑容与我们同庆同贺、与我们同喜同忧,共同分享承受着快乐与痛苦。
妈妈,当您每次来到我的梦里时,我都有着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和您诉说,但不知为什么,您总是来去匆匆,总未能使我如愿以偿,醒后只留下些无尽的遗憾、泪水、思念和对往事的回忆……
1955年,农历4月24 ,我出生了。俗话说,儿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苦日。而我要说的是,我的出生,对于母亲来说,岂止是苦日,那将是永无宁日!因为,自打有了我,母亲便将她的一生的情感、一辈子的牵挂、一世的真爱都给予了我、都奉献与我——一种无私的、一种伟大的母爱!
据舅妈说,母亲生下我时,因营养不良、身体虚弱而导致奶水不足。因此,我是母亲用米汤、面糊喂养长大的。不难想象,在那个物质贫乏经济拮据的年代,供养一个孩子,将是何等的不易啊!那时的母亲,将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在为我的生存而奔波!其间,我的小病小灾、磕磕碰碰,又怎能数得清?其间,母亲所经历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又怎能记得清?然而,这些,母亲都默默地忍受了,一把屎、一把尿地将我养大。您说,这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养育之恩,儿怎能忘记?又岂敢忘记?
母亲生有四个孩子,姐姐、弟弟、一个妹妹和我。但不幸的是,三岁的妹妹在一次疾病中夭折(出麻疹,因医疗条件所限,医治无效而亡)。那时,我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除记得妹妹的乳名——玲玲而外,那就是当时母亲因丧女而悲痛欲绝的情景。如今,时间虽然过去半个多世纪了,但母亲当时那种痛不欲生的举止言行至今仍历历在目,犹如昨日。
母亲一生勤劳俭朴、善于持家,这在我幼小心灵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迹。
打我记事时起,父亲就不经常在家。原来,那时,父亲在外工作,由于交通不便,需在外住宿。这样,家中的一切的一切就由母亲一人照料(除我姐弟仨而外,早先还有祖父以及后来的祖父的一个弟弟)。我们一家大小的吃喝拉撒睡、我们饲养的鸡鸭鹅狗等,整日把母亲忙得不亦乐乎。然而,这还不算,母亲白天还需要到生产队去上班,因此,大部分家务(缝缝补补等一些琐事)还要在夜间完成。这样,每逢夜晚,母亲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忙碌着,常常是忙到深夜。有时,我一觉醒来。仍看见母亲在灯下做活,待第二天再看母亲,她的眼圈、她的鼻孔都是黑的。母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辛勤劳作,换来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和快乐。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好像没有穿过新衣服,总是穿着落满补丁的衣裳,但尽管她的穿戴不是那么时尚,然而,在我的眼中,母亲却是天底下最漂亮、最美的。
母亲善于待人,在街坊邻里,许多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都亲切地称她“老张”。
有的家中缺东少西、有的家中有大事小情,都愿求助于母亲,这时的母亲也总愿意伸出援手。或指点迷津、或慷慨解囊,做的大都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事情,
母亲的一生就是这样,善解人意、乐于助人,不仅深得村民邻居的赞誉,也深受我们的爱戴,我们为有这样的一位母亲而骄傲!由于她老人家一生辛苦劳累,晚年患上了血栓病。但即便是卧病在床,她也唯恐连累我们。的确,母亲就是这样,她的心中只有我们,唯独没有她自己。
母亲走了,带着我们的思念、眷恋,走了——一走就是20年!
时值母亲逝世20周年,写下此文,意在告慰远离多年的母亲:20年,变化太大了,祖国、家庭,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变——变得越来越好!
妈妈,您不知道吧,这20年,我们的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朝气蓬勃、变得日新月异:宇航员登天、蛟龙号探海、航母亮剑、嫦娥奔月、新农合、医保卡、……还有许多许多,我就不细跟您说了,妈妈,您听见了吗?
妈妈,您不知道吧,这20年,我们每个家庭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党的富民政策指引下,我们的生活也已迈进了小康的行列:洗衣机、电视机、汽车、电脑、手机、电话……一应俱全。我们不仅都住进了楼房,而且,子孙满堂、人丁兴旺,像您所期盼的那样,生活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而且,各自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辛勤地劳作着,像您所教导我们那样,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为人,一点儿也没给您丢脸。妈妈,您看见了吗?
妈妈,您不知道吧,这20年,世间的一切的一切都在变,但是,只有一点没有变,那就是我们思念您的心没有变!我们爱您的心没有变!妈妈,您想我们吗?如果您要是想我们,您就到我们的梦中来吧,让我们在梦中重温母子的快乐!妈妈,您记住了吗?
您安息吧!我敬爱的妈妈!
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