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枝利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这首由管桦作词,瞿希贤编曲及谱曲,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少年儿童合唱团演唱的歌曲,发行于1957年,自发行之日起,一时间便唱红了大江南北,唱遍了长城内外,屈指算来,现已近70年的光景了,至今仍久唱不衰、百听不厌。
就是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我们打小不仅就都听过而且亦都唱过,然而,我们就是这样地听着、唱着,竟把自己唱成了爸爸妈妈;又是听着唱着,我们的爸爸妈妈也相继地离开了我们;还是听着唱着,唱得我们自己也老了……而今,月亮仍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仍在,晚风依然在吹,只是,那些讲那“过去的事情”的人却变了——变成了我们这一代人。
然而,无论讲的人是谁,“过去的事情”却一代一代地接着讲下去,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传统亦一代一代地延续着、传承着,只是因时代的不同,所讲的事情的内容不同而已。
我就是听着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长大的,现还清楚地记得,妈妈讲的那些大多都是围绕着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内容基本上都是妈妈在不同的年月中是如何如何地过着艰难的生活,是如何如何地为了家庭、为了生存而不息劳作的事,基本上都是发生在妈妈本人身上的或发生在妈妈所生活的那个年代以及妈妈从别地儿耳闻目睹得来的。
听妈妈讲过去的事情是从我记事时起,记得每当我在生活或学习中遇到困难或问题时,妈妈就会不厌其烦地讲起她从前的所经、所历或所闻。
妈妈没有念过书,她从来也不和我讲些什么大道理,但就是从她老人家那些所经、所历、所闻的事件叙述中,从她老人家那些朴实的话语里,使我在生活、学习中每当遇到困难时,便会从中得到很多的慰藉,懂得了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所以至今有些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妈妈跟我讲,在我出生时,妈妈没有乳汁,是街坊邻居那些适逢生小孩而处于哺乳期的阿姨们帮着妈妈把我带大的。妈妈说,那些阿姨们,常常是将每次准备喂给自己孩子的乳汁省下一点给我,她们宁愿自己的孩子吃不饱,也要分出“一杯羹”给我,于是,才使我度过了在月坑中那段最艰难的日子。妈妈还说,正是那些阿姨们的无私奉献,才使我得以存活下来。这些,妈妈说她总也忘不了。其实,我也知道,妈妈对我所讲的这些,无非是想告诉我,我们一定不要忘记了人家的养育之恩,那时虽然我还小,但妈妈的话,在我幼小的心灵中,却播撒下了一颗感恩的种子,至今,所有这些我都没有忘,也永远不能忘!
我出生于50年代,在我5、6岁的时候,家里尚未安上电灯,晚间只靠煤油灯来照明,那时,家庭生活拮据,为了节省点灯油钱,每晚大约6、7点钟时,一家人就躺在炕上了,如若冬季白昼短,躺得则更早。但终因夜长觉少,尤其是我们小孩子,即使躺下了,也睡不着觉,这时我就磨着妈妈讲瞎话(即故事,我们那儿将故事叫做瞎话)。妈妈的故事毕竟是有限的,当实在没有什么可讲了的时候,妈妈就给我讲她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妈妈讲,她出生于农村一个小山沟里的一个贫困的家庭,男女姊妹共五人,三男二女,妈妈排行老四。她们兄妹五人年龄相差不大,大则相差两、三岁,小则一、两岁,真是一个挨着一个,密如梯子櫈。家中除父母外,还有姥姥、姥爷。毋庸置疑,这样的一个家庭组合,在那二、三十年代里,在那一个偏远贫穷的农村中,其生活的艰难真是难以想象。母亲说,就是这样的一大家人,只能蜗居于三间破旧的草房里,房子夏季漏雨、冬季漏风,而兄妹们则更惨,小时衣不蔽体、食不饱腹,一家人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一天只能吃到一顿稀饭,家中之人个个骨瘦如柴,人人精神萎靡不振,勉勉强强地才得以活了下来。但就是这样,兄妹们则是异常地听话、异常地坚强、更是异常地懂事,待到她们能干些相应的家务或体力活时,兄妹们便各尽所能地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尽量地减少大人们的负担,真正地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老话。
从妈妈的这些讲述之中,我不仅知道了妈妈一生中鲜为人知的许多辛劳、辛苦及辛酸之事,而且,我亦慢慢地懂得人活于世的艰难、艰苦及艰辛。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当初对生活的懵懂、无知,到后来的自我反思、醒悟,使我逐渐地懂得了做人要敢于直面人生,要有吃苦耐劳、不畏困苦的那种精神。
在与母亲相处的日子里,母亲所讲的那些过去的事情,远不止这些,在我的记忆中也难免挂一漏万。但就是这些细小的、琐碎的“唠叨”,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既有困惑、又有感悟,而更多的则是激励,为我长大后的学习、生活、工作积淀了丰厚的营养。
列宁说,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以为,一个民族、一个家庭,从远古走到现在,其中必有许许多多值得记忆、值得继承的东西。比如民族的精神、民族的气节;比如家庭的家风、家庭的家训,这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我们是本不应该随意地丢弃它,而是要珍惜它、继承它、发扬它!而听“妈妈”们讲那过去的事情则是传承前辈那些优秀的品质、那些优良的家风的一种最好的方式之一。
我记不得从什么时间起,社会上盛行“代沟”一词,言为隔辈之人难以沟通,无形之中在长幼之间筑起了一道鸿沟。但我就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些传承了几千年的老祖宗所留下来的东西,那些前辈们所积累下来的宝贵的为人、处事的经验之说,难道也都过时了吗?究竟“代沟”在哪?
如今,母亲已远离我近30个年头了,其间,我再也没有听到妈妈讲她那过去的事情了,我是多么地希望能再听听妈妈的故事啊!但我深知,对我来说,此生这只能是一种痴想。
1999年,央视春节联欢晚会,陈红的一曲《常回家看看》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地反响,歌词写得入情、歌曲唱得入心。是啊!常回家看看,经常听听妈妈的唠叨吧!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让人心动、让人留恋、让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