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漫忆

迟耀龙

告别了渔村虽已经过了漫长的37年，但那时的诸多情景依然存留在记忆深处，难以忘怀。

当年，年仅16岁的我随着拦海造田的大军来到了北海渔村，从大海的东岸的滩涂北面的一座孤岛起，直到南部的公路边，直线距离约几公里，筑成一座拦海大堤，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亘于水路之间，甚是壮观。

那是一片蔚蓝的大海，在半月形的海湾里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沙滩一片银白，沙岸以南是一望无际的红蓼，与翠绿的芦苇互相映衬着。那也是湿地，有数不清的水鸟，银灰色的海鸿，洁白的海鸥，长足的仙鹤，娇小的翠鸟......

当然湿地中不长或少长红蓼和芦苇的地方，还有一些小生物，在泥水中蠕动，最有趣的是“火力丸仔”----这是一种海滩上长见的蟹子，也仅有蛋黄那么大，遍地都是，自由自在的爬着，当行人经过，它会忽然停止下来，似乎是在倾听，即便是些微的声响，它们就会动作敏捷的钻进洞穴中。还有海游蜒在泥淖中缓缓的蠕行，留下一道细细的长长的爬痕。蜿蜒曲折，那是让人心醉的涂鸦。也就是这些随处可捉的小生物，是钓胖头鱼最好的饵料。我们时常是在劳苦之余，借来渔民的提网，把钓饵放在网里，把网沉在水里，胖头鱼是水族的呆儿，而且饕餮，不久就成群结队的来网中争食，只把渔网轻轻一提，这些呆子就成了我们的猎物，但只是在提网中戏耍一会儿，看它惊慌万状左右冲撞甚是有趣，满足了钓趣之后，把网向水底一沉，使之游向远处。

其实最有趣的还是在潮汐來到之际，那是从海深处，波浪先是缓缓的涌动，很温和的向着海岸姗姗而來，逐渐的狂暴起來，仿佛被礁石的阻擋所激怒，洶湧而急骤的馳騁而來，一排排的雪浪此起彼伏，一浪高似一浪，铺天盖地，恨不能把整個山川都吞噬掉......

从孤岛中回漁村往往要在潮水漫上潮溝之前，因为到居住地北海渔村恰是一条斜线，不然就要顺着绕行一个直角边，要多行很多的路程。潮沟一旦涨满时，海面上已是波涛汹涌，那时穿越潮沟是很危险的。曾有一次历险，至今回忆起來仍是不寒而栗的。海浪從头上卷过，嘴里灌滿苦涩的海水，是求生的本能，我丹田发力，双脚跳起，凭借海水的浮力，把头露出水面，急促換一口气，又被下一個浪头卷沒头顶......

竟然死里逃生，終於穿過了潮沟。

大海虽給我以死的威胁，但也带给我带来很多的乐趣。辛苦劳作之余，在那里我们借來愈民的拉网，四个人一伙，俩人一帮，顶着潮水捕魚，看吧半尺长短的梭鱼，还有三寸左右的鲈鱼，都被兜进渔网中，不消很久就会捕满一水桶。银磷闪闪，映日熠熠，活蹦乱跳......

帶回火房，姑娘們便七手八脚的忙开了，淘米的，烧火的，洗鱼的，还有洗我們刚脫下的衣服，伴隨着一片欢声笑语，衣服洗完了，饭菜也熟了，姑娘们的稚嫩的臉上，都浮著盈盈的笑容。

海平静的時候有如处子，溫柔娴静，波浪在轻轻的舔舐着岸沙，仿佛悄聲細語，尤其是一轮滿月从海浪中跃出，把清辉洒满整个海面和沙滩上，你就会觉得她像一個披着婚紗的新嫁娘，娇羞无比。

最为的愜意的，却是在朔风凜冽，寒云橫空，海浪翻卷之际。但見黑云四合，仿佛一个硕大无朋的锅扣在天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曾几何时还是晴明的黃昏，倏然如地狱一般的阴森森，慘淒淒的混沌一片，这时渔民朋友們便相呼着奔向海边，手里提着灯笼、手电筒之类的照明工具，在水里打捞起來，或是在岸边捡拾贝类，甲壳类的水族來，欢呼声和笑声连成一片，我們也混在其间，收获真是不小，平时一些罕見的海底珍品也俯拾即是了啊！那文蛤足有拳头大，海螺比足有中等个头的萝卜大。这就是极不常見的海洋现象，渔民朋友称之为“淘海底”。我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也是仅有的一次，豈不幸哉？

海边的雪似乎要比陆地的急骤，“千里玉鸾飞”似乎不足以形容它的阵容。雪后纵目，山川一色。厚厚的积雪表层初冻，脚踏上去，松软如棉，好不惬意。雪地上不知何时被印上了一朵朵的“梅花”，一直蜿蜒伸向东边的礁岩。我们几个青年正自琢磨那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脚印呢，突然有人压低声音道：“野兔！”嗬，朝他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正有一只小动物迅疾的从礁岩绕过来，于是，大家屏住呼吸，猫着腰向野兔包抄过去，野兔精灵得很，发现了敌情，撒腿就窜。我们手里都握有铁锨，扁担之类的工具，情急之下，这些都成了围剿野兔的有效武器。随手掷出。可能这里人际稀少，野兔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它也蒙头转向了，最终躲在一个石崖缝隙间，以为可以逃过一劫，由于那缝隙太细，它竟被死死的夹在其中，任凭两只后腿怎么扑腾，也没能脱身。于是成了我们的猎物。结局就不用说了，它成了我们的盘中餐。在那物质奇缺的年代，吃肉只有年节才可以享受的。所以一直把那兔肉香味植在记忆深处。但当我们不缺肉吃之后，我也深深的在忏悔当年的残忍和暴虐，深深的自责了

多次。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难道不是吗？

如今，当年的渔村周边已经是国家的4AAA极海洋公园了，人文景观尽管已是今非昔比，但较之于我心底处的渔村的佳处依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