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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年 才

古城县美术界除了美术家协会主席老才等三五个资深人物占据县里书画界"半壁江山″之外，近二年"少壮派"的领军人物曲小白的知名度也在攀升。时有外埠网友索取字画，不由细说；当地的名流雅士们更是让曲小白有应接不暇之感，颇有作品"供不应求″之迹象。

入夏之际，曲小白听美协理事、中学同窗马希贵说，自己参赛的国画《守望》，荣获省美术家协会举办的"丹青杯″书画大赛三等奖。霎时间，轰动县美术家协会。就连一向眼光颇高的老才都对《守望》赞不绝口。

《守望》呈现的是当下留守妇女和儿童的宿影：一位农妇在灯下低着头纳鞋底儿，是慌了神的模样，针扎破了手指，从左手中指上滴下的血恰好落在信笺上面写的五个字上：想你和儿子。小儿见母亲的手流了血，用惊恐地眼神望着母亲的脸。画面旁白用行书竖写着七个蝇头小字：待到满山红叶时。画面布局上把农妇盼夫回家的场景绘制得栩栩如生。

但老才觉得这幅画还是缺点什么，缺什么呢，是韵？老才也不敢叫准。要是完美的话怎么会是三等奖呢。二等奖设两名，只有一位画家获奖，剩一名还是空额哩。

看样子，曲小白在绘画技法上还是差上那么一丁点儿！差在哪一点呢？老才没想说透。怕是说得太明了，曲小白吃不消。这是老才在这一天喝高了和马希贵说过的话。

话说回来，不管奖项如何，毕竟曲小白为古城争得一份荣光，也算是可圈可点的人物。

曲小白也在琢磨。这次参赛的二百余幅作品中与其同是具有现时感的，获奖作者标注古城县署名凡夫的那幅水墨画《湖中的船》独占螯头。拿了个头牌。

《湖中的船》给观赏者留有这个场景：那艘江南水乡才有的乌蓬船漂浮于无垠的湖面上，船头迊着初升的太阳……那艘宣纸上的船乍一看来极似一块黑色的礁石立在湖中一样，仔细端详才看出是船的形态。

这幅《湖中的船》好在什么地方呢，居然会得了大奖，画面无非是利用了3D感应的效果勾划出来的。曲小白愤愤不平：不该是评委团发错神经了吧，还是受了些那个叫凡夫的惠顾呢？再说那个叫凡夫的还是本县人，会是谁呢？有机会一定得见识一下。这是个重中之重，凭的什么！曲小白想搞明白这个事儿。

曲小白因之名声大噪，是该有个相应的形象了。照过镜子，改头换面起来确实风度有佳：适宜的假发齐肩飘逸，把"地中海″的不雅遮掩得恰好，再加上白色的对襟祆子穿在身上完全是一副名家的扮相。

同行见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大多数嗤之以鼻,说曲小白招摇得过早,火候还没到。不过，好歹是得了奖的主儿，显摆显摆也是未偿不可。这年头适兴这个哩！有名气的自然要具备出"个性″来，曲小白对大家的议论不放在心上。坚持一个信条：众人皆醉我独醒，任凭俗人笑我癫。时而在衣服上沾些油彩，竟显得十分老道。

老才等一批"老字辈″也只有望画兴叹的份儿。在曲小白的眼里：特别是"玩"了大半辈子"软笔"的老才，真是白上了"鲁美″一回，连个参与奖都没得着，说有多悲催就有多悲催，可笑至极。

为了同享获奖的喜悦，主要是从侧面捎听"凡夫″这个知名人士，曲小白在"红运大酒店″宴请美术家协会中瞧得起他和他瞧上眼的人助兴。

这个凡夫隐藏得太深,不显山不露水的，把当地书画界翻了个底朝天，曲小白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出凡夫的半点踪迹来。获奖名单中所标注的古城凡夫不会出错呀，巴掌大的小县城会是哪个家伙这么有天赋呢？

老才等人有要事要处理当然没有时间来捧场。有的托辞身体不爽不能前去助兴，有的明说不愿参与其事。曲小白也是客套地"请″一下，"老字辈″不来正合他的心思。 为这事儿，夜里睡觉笑醒好几回。

一杯″红高粱″下肚，曲小白的脸腮有些潮红，有几滴汗珠儿在鼻尖那块悬着，眼屎也跟着溜达出来了……

有人借事起兴。讨教或是拜师一类的话不绝于耳。曲小白也不推拖顺势演讲一番。讲到动情处，吐沫星子不时地在捧场的面前乱跳……一时间,聚拢了一堆羡慕的眼神 ,曲小白乐乎的无言可表。

见状,与曲小白同窗的马希贵觉得曲小白有点“恶心″,趁着他去邻桌宣讲的当口上，在众人面前冒了一句：老才的字画也是非常了得，可谓"洛阳纸贵″……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回到马希贵的脸上来：老才有两下子！社区的宣传海报基本上都是他做的，还有厂矿的牌子之类的。曲小白闻言将酒杯重重地在饭桌上磕了两下：屁！得过奖吗？

老才的字画从来没得过奖，这是家喻户晓的事儿。

见曲小白上了脾气，马希贵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说的话对不上曲小白的路子。又见众人的眼光像利箭一样齐刷刷地射向自己，定了定神，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苦笑道：″不好意思！酒多失言……失言"。

曲小白嘴上倒没较真，只是咧了一下嘴角。

马希贵顿时觉得一束阴森森的光从曲小白的眼睛里放射出来直接掷向自己，并像利爪一般狠狠地抓了自已的心窝儿一下，便连忙端着碗筷挪到别的席位上去了，把他的背影留给了曲小白。

"什么东西！”曲小白见此时的马希贵特别像挨打过的白眼狼，夹着尾巴灰溜溜地离席，嘟嚷了一句：″吃里扒外″，算是给马希贵一个忠告。

酒过三巡，有人狂野起来，渡步来到曲小白面前，举杯唱道：曲老师，年轻有为哟！这届会长一职非你莫属！众人也随声附合，媚笑声此消彼伏的，甚是热闹！

曲小白闻言咧着大嘴慌忙起身应付，不知怎么弄的手中的酒杯也不听话，随着他的身形左右摇晃，当席者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叫：同喜，同……

" 喜”字还没有叫出口，曲小白手中的酒杯"吧叽″一声落在酒桌上，飞起来的饭菜倾刻间溅到围桌喝酒的人脸上、衣服上。而曲小白如丢了魂似的身体后仰，好在有人眼尖扶着他慢慢坐下……

马希贵闻声急忙赶过来，见曲小白喝成这个"熊样”，嘴巴张了张，正想说点什么，只见曲小白一跃而起抓住马希贵的衣领，瞪着牛眼吼道：″你…是不是…凡，凡夫？"

列席者闻言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随即,对视一笑:凡夫？马希贵是凡夫？他若是凡夫我还是"俗子″呢！

马希贵被曲小白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得不轻：凡夫是谁？不该是曲小白受了什么刺激吧！下意识地掰开曲小白的手，整了整被他抓过的衣领：″精神病！"说罢，转身夺门而出。

曲小白自己把宴会搅和得昏天地暗，凡夫的事也没问出个头腚，况且为了一个奖项弄得满成风雨，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天,让马希贵记忆深刻:参与本次画展的作品各有千秋,名家名画不计其数,夺人眼球的是凡夫的《湖中的船》,只见观赏者挨肩接踵。在自己的那幅《大地之光》面前,时有观赏者驻足片刻。曲小白的《守望》躲在一个拐角处,传说是一位小学生把画粘贴在那里的。老才见到这幅图时,那个送画的学生已经跑远了。马希贵看到老才盯着《守望》好久,时而用手指点着……

会后,马希贵与老才等人同行。说到《湖中的船》,老才只是一笑:你说谁会是凡夫呢？马希贵看了看眼前的"老字辈″们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