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怀念

孙荣辉

每年正月我和姐姐有个一直保留着活动———到二姨家串门，2022年正月活动取消，因为可亲可敬的二姨在2021年深秋，因病与世长辞终年92岁。

这个年龄也是长寿之人，生老病死是不可回避自然规律，尽管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亲人们却是万般不舍悲痛不已，大家哭成泪人。

二姨对亲人情深似海。

记忆中我走亲戚最多的就是二姨家，少年时，一到暑假就央求爸把我送到二姨家小住几日。那时生活条件不是太好，没有大米、白面也没有鸡、鸭、鱼、肉，二姨就粗粮细作给我做薄椤叶饼改善伙食。

加工抹薄椤叶饼的面糊十分费力。二姨把高粱米淘洗干净在水里浸泡一宿，高粱米粒变软时添加擦成丝的土豆，然后一勺一勺倒入石磨里磨成面糊。推石磨看着好玩实则很辛苦，高粱米滞磨不像磨豆子那样容易，磨时得费挺大气力，几圈下来就气喘嘘嘘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了。

二姨双手握着磨盘上的木杠靠在身前，加快步伐一圈圈地绕石磨转，哗一——哗转动起来，面糊顺着石磨缝一点点流淌下来，就这样一大盆泡好的高粱米中午时硬生生一勺一勺地磨成面糊。时至今日我仍记得红高粱米磨成面糊的粉紫色及蒸熟后薄椤叶饼艮啾啾的口感，更清晰地记得二姨推磨、做博椤叶饼忙碌辛劳的情形。

让我们姐弟更为感动感激的是家里最困难岁月里二姨给予雪中送炭般的援助。妈曾经患病近10年，最严重的几年曾经长期卧床，勉强能给我们做饭，但洗衣服、针线活、日常家务啥也做不了，爸在县城工作，我们姐弟年龄小啥也不会做。

那时二姨大概50多岁，每隔10天半个月左右她忙完家里活就会赶到我家来给我们洗洗涮涮。二姨家距我家大约20公里远，她不会骑自行车，当时又没有公交车，运气好能搭辆进城的马车，还得步行3公里多路才能到我家。二姨每次来时都大包小包从不空手，春天，腌好的大脑袋蒜；夏天，晒干的杏核、伏苹果、海棠果；秋天，自家产的苹果、红枣、地瓜、小米；冬天，地瓜干、苹果干……连背带扛给我们带来了。

放下包裹的她一刻不停地忙起来，里里外外地清扫后，把我们一家六口人的衣服被褥，该拆拆该洗洗，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全靠一块搓板搓洗，有时一根晾衣绳挂满了就再拉一根绳也挂满了衣物。

冬日天短天黑得特别早，忙完也就下午三四点钟样子，二姨套上外套急着要赶回家，妈极力挽留要她第二天再走，妈带着哭腔恳求道：“二姐，马上天黑了，近二十里的路你走啥时能到家？你住一宿明天吃完早饭就让你走！”可是二姨一百个不答应：“家里还有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等着我，还养了一大群鸡鸭鹅狗，还有一些没忙完的活……”一边说一边挣脱出被我们拽着的胳膊，身影越走越远……

越走天色越黑，越走天气越冷，独行的脚步越来越急，可以想象二姨披星戴月赶到家里时那时怎样的风尘仆仆？怎样的疲惫不堪啊！

有一年深秋气温骤降，冬天来得特别早，我们一家人的棉袄棉裤不是短了就是旧了都需要重新缝制，二姨就把我们旧棉袄带家去，她和婆婆挑灯赶做御寒的棉衣，短短几天就把一套套棉衣缝好了穿在了我们身上。

每每想起往事二姨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就泪如雨下！每每想起二姨病重时瘦骨嶙峋经受痛苦就泪如泉涌！

二姨是妈唯一的姐姐，她有2个女儿3个儿子，我们成年后才知道大表姐不是二姨所生！惊讶之余唏嘘不已。原来在那个求医问药十分困难的岁月，大姨因严重失血撒手人寰，抛下只有3岁的女孩。没妈的孩子让姥爷姥姥心疼得要命，要是落在后妈手里女孩得受多少委屈？

为了孩子，姥爷做主让二姨做女孩的妈妈，为了孩子，二十岁、未婚的二姨牺牲了自我的幸福。当妈告诉这一切后百思不得其解：二姨咋就这么没主见啊！咋不为自己考虑啊！

过往的七十多年岁月里二姨视大表姐为己出，将母亲对女儿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她，对待两个女儿情感分毫不差。亲戚圈都知道二姨更偏爱大女婿，为此二女婿不止一次在亲朋好友面前故作酸溜溜态“抱怨”：“就咱妈稀罕我姐和姐夫，大姑娘是亲生的……咱家丽姝是抱养的……”几年前二姨生病了，那时提起大女儿眼圈红了，哽咽得说不出话，一张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凡是认识她人不论是亲戚朋友还是邻居乡亲无一不说她为人真诚善良，无私付出却不求回报。

听妈说，很久以前只有二姨家一户人家住在大山脚下的沟里，经常有人到沟里放牛放羊，中午饥肠辘辘时到二姨家讨口水喝赶上正在吃午饭，淳朴善良的二姨会添上碗筷：“赶上午饭不嫌弃一起吃一口吧！”在二姨家住在沟里的那些年，数不清有多少放牲畜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端过她家的饭碗。

有一年，一场火灾降临到二姨夫的堂弟家，房屋及所有家产被熊熊大火燃为灰烬，一家人仅保留身上穿的一身衣服。二姨毫不犹豫把小叔家一家人安置到自家里屋，表哥表姐和二姨他们挤在一个房间，就这样两家人一起吃住在一起，这三年二姨每天做好一大家子的饭菜，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每天忙个不停，腾出精力让小叔家多挣工分自己积攒重新建房，就这样三年后小叔家搭建房子才搬离了二姨家。幼年丧母的小叔待二姨特别亲，他常深情地念叨：“我们一家人无家可归时是嫂子收留我们住了三年，这份感情一辈子也忘不了！”朴实无华的二姨却平静地说：“做嫂子哪能看着不管？”

后来二姨家在山下盖了房子，和其他村民住在一处。有了邻居，二姨对乡里乡亲更是古道热肠有求必应，乡里乡亲邻里邻居有个大事小情需要帮忙时，毫不夸张地说二姨会当作自家人自家事倾其所有出手相助，二表姐无奈对我们说：“你二姨的心太实，对谁都毫无保留，太实诚不就是傻吗？” 我们都心知肚明二表姐嗔怪妈妈心里只装着别人，唯独没想着自己。二姨的为人真是十里八村找不到，尤其当今社会这样人少之又少，她眼里没有坏人，对人满腔热忱不心存芥蒂不设防备之心，一如既往以一颗淳朴真诚善良之心面对纷繁的世界。

善良终究回报善良，一生与人为善的二姨儿女孝顺儿媳们与她情同母女，亲戚间来来往往处得黏黏糊糊，左邻右舍更是一团和气，“好人啊！”是大家对二姨一致的褒奖。

令人感动是二姨生病期间乡亲和邻舍们见表哥表嫂忙不开，自发帮助秋收，一些常来常往的老太太们自发编成小组，她们两人一组分班轮流协助家人照顾陪伴二姨，一直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二姨，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小老太太，但她以高尚的人格赢得了大家的尊敬，这样可亲可敬的二姨怎能不让我深深的怀念与爱戴？

每到正月，我心里酸楚，再也没有二姨，再也不能去二姨家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