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刚裕城

楼下的王老太，每天都在费力地挪腾着绿化带里晾晒的白菜，且往返多次。翠绿的白菜慢慢地干枯，泛黄的菜叶如同她渐渐老去的容颜。

她略显佝偻的背影，深深扎根在脚下的泥土中，偶有汗水滴落，仿佛一场细雨滋养着她干涸的心田。

老人家脸上渐渐地泛红，上扬着嘴角和年轻时一样，没有一丝的改变。

她挺了挺腰杆，轻轻地擦拭额头的汗珠，从前老伴儿会颤颤巍巍地跟在她后面。可惜老伴儿走了，只剩下终日形影不离的橘猫，悠闲地晒着太阳。

放眼向楼上望去，岁数相仿的张老太正呆坐在窗口，她旁边蹲坐的小泰迪，眯着眼睛，目光和她如出一辙。

每天张老太都会在阳台前驻足许久。她炙热的目光，好像长在楼下王老太的身上。只有小泰迪时不时地会叫上几声，不知道是在引起楼下橘猫的注意，还是羡慕它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日复一日，楼下王老太栽种的向日葵每天早上4点多钟开始陆续绽放，老人也开始忙碌的一天。

六点多钟，楼上的张老太照例坐在窗口，时不时地会自言自语，发出咯咯地笑声。

儿子好奇地来到张老太身边，楼下除了几株映入眼帘的向日葵，连个人影都没有。可是儿子不知道，在母亲眼里，金黄的向日葵在阳光下如同初升的太阳，散发着温暖和希望。

“妈，等周末我带您下楼转转……”张老太渴望的眼神里，又瞬间流露出一丝绝望。

儿子接着说，“妈，楼下的大姨七十多了吧，也不见儿女过来看她，这么大岁数还忙前忙后......”儿子越说越起劲。

“汪.....汪.....汪”，小泰迪不耐烦地向着儿子狂吠。儿媳妇也不断催促着，“咱妈享福着呢，快点带大宝子下楼，看把咱孩子憋成啥样！”

看着楼下儿子和泰迪渐渐远去的身影，张老太一阵叹息，这一次“下楼转转”还会不会再等上半年之久。

一个月之后，在张老太的一再坚持下，儿子无奈地搀扶着她下楼。老人家心里着急，可还得拄着拐棍一点点向楼下王老太家挪去。

她想看看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见王老太的身影，熟透的向日葵也耷拉着脑袋，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之后又往复多次，也正悄悄扣开一直徘徊在张老太脑海中的情景。

“你找对面的王老太么，老人家走了，这回也算享福了！”对面邻居适时地又将老人拉回了现实。

邻居又接着说，“这老太太可是个犟脾气 ，老伴儿去世之后， 不想给儿女添麻烦，执意要去养老院，可是住了一段日子，自己偷着又跑回来了，说家里有老伴儿的味道……”

邻居的话，让眼前的张老太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倒是把邻居下了一跳，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一连多日，老人家再也没有到窗口驻足过，在床上躺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儿子倒是很欣慰，老妈终于不再闹腾着要下楼了。

“咚咚咚......咚咚咚.....”，富有节奏的敲门声，让上午独自在家的张老太一下子就清醒了。

“谁啊，等一会！”几分钟之后，张老太慢慢地挪到了门口。

开门的瞬间，一位眼睛红肿的中年人呆站在门口。手上捧着的纸盒里盛满了粒粒饱满的葵花籽。

“阿姨，您好！我是对面楼王老太的儿子，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看见母亲生前折好的纸盒上，贴着您家的门牌号……”儿子哽咽地说道。

“电话里时常听母亲提起您，说你们倆就是彼此眼中的自己，可是母亲走得急，这一盆葵花籽是她最后的心愿……”此刻中年人已经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张老太的脚下。

张老太心里咯噔一下，颤抖地双手不停地抚摸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嘴里默默念叨着什么。

而眼前这一幕，也刚好被监控那头张老太的儿子看到，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和经理说自己感冒了，就急匆匆地往家里飞奔而去。